夜色渐深,战神殿偏殿的铜鹤灯里,烛芯“噼啪”爆出个火星,将殿内的影晃得忽明忽暗。楚星辞半倚在软榻上,指腹摩挲着掌心那块碎瓷片的锋棱,月光从雕花窗棂的缝隙溜进来,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痕。
方才苏铃兰那句
“魔气”,
像根淬了冰的针,猝不及防挑破他用清逸伪装织就的茧。面上依旧是淡然的,可攥着碎瓷的指节已泛了白——灵界仙尊的女儿,竟能识破他刻意敛去的气息,这颗棋子,比预想中更棘手。
“楚公子,该换药了。”
璃踏着廊下积露的湿意进来,脚步声轻得像云絮擦过青石。他将药碗搁在矮几上,指尖掀开楚星辞臂上的纱布时,眉头又蹙成了疙瘩:
“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弄的?寻常刀剑可划不出这样的痕。”
楚星辞抬眸,桃花眼里盛着恰到好处的茫然:
“许是幼时在凡间遭了妖兽袭击,记不太清了。”
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璃发间那株忘忧草,叶片卷着边,蔫得像打了败仗的小兽,
“战神殿下似乎很喜欢这花?”
“嗯!姐姐说看见它就忘忧。”
璃说着,忽然从袖中摸出个莹白小瓷瓶,
“这是我新炼的凝肌膏,比上次的好用,你试试?”
楚星辞接过瓷瓶,指腹触到瓶身温温的暖意时,眸色在烛火里沉了沉——这少年心性纯澈如琉璃,偏成了顾青月身边最不经世事的软肋。他旋开瓶塞,一股清苦药香漫出来,混着丝草木的甜,竟是用仙草园最稀有的回春藤炼的,寻常仙者连见都难见。
“多谢小仙君。”
他倒出些药膏,指尖刚要碰上伤口,殿门忽然被“吱呀”推开。
你抱着件狐裘立在门口,掀帘时带起的夜风卷着桂花香,狐裘边缘的白绒在月光里泛着银芒:
“夜里凉,披上。”
将狐裘往榻边一放,目光扫过矮几上的药碗:
“药喝了?”
“刚要喝。”
楚星辞拿起药碗,仰头时,药汁滑过喉头,他喉结轻轻滚了滚,侧脸线条在烛火里绷得有些紧,倒显出几分病弱的清冽。
你看着他喝完,忽然开口:
“苏铃兰说你体内有异样气息,需不需要请水族医仙来看看?”
他握着空碗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眼底却没什么暖意:
“殿下多虑了,不过是些浊气,静养几日便好。倒是殿下,掌心的伤可换了药?”
你想起冷月送来的那瓶凝肌膏,瓶底的字条还压在妆台玉盒下。那字迹冷硬如冰,偏透着点说不出的细心,让指尖至今留着点莫名的暖。含糊应了声:
“换过了。”
瓷碗放回矮几,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像根弦绷到了极致。楚星辞望着你,桃花眼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语气却裹着试探:
“殿下这般待我,就不怕引火烧身?”
你指尖划过狐裘领口的流苏,那触感软得像云絮。抬眸对上他眼底深处的探究,心头微动,却只淡淡道:
“你既在我战神殿养伤,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璃在一旁帮腔:
“就是!姐姐最是心善了,楚公子安心住着便是。”
说着又摸出颗晶莹仙果,
“这个补灵气,仙果园刚摘的。”
楚星辞接过仙果,指尖不经意擦过璃的手背,那点凉意让璃缩了缩手。他低笑一声,咬下去时,汁水顺着唇角滑落,在苍白皮肤上洇开点艳色,像雪地里落了滴血:
“多谢小仙君,也多谢殿下。”
你没再多言,转身往外走。刚踏出偏殿,就见锦玉候在廊下,手里捧着个乌木盒。见你出来,她连忙上前:
“主人,水玉溪公主派人送的南海珍珠粉,说是掺在凝肌膏里,伤口好得更快。”
你打开木盒,莹白粉末泛着珠光,指尖捻起一点,细得几乎化在掌心里。想起水玉溪信里那句
“月儿保重”,
心口先漫上暖意,随即又坠得发沉——上一世水族和她为护你魂飞魄散的模样,此刻竟清晰得像在眼前。
“收起来吧。”
你合上木盒,
“送去霜华宫,给冷月仙君。”
锦玉愣了愣:
“主人,这是公主特意给您的……”
“他的伤比我重。”
你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转身往正殿走时,廊下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过来,莫名想起霜华宫那棵老桂树,想起冷月半倚在树下咳血的模样,指尖竟有些发烫。
回到寝殿,你坐在窗前望着霜华宫的方向。那里的光晕依旧亮着,想来他还没歇。从妆台取下他送来的药瓶,旋开瓶塞,清苦药香混着淡淡的桂花香漫出来——竟是用晨露和凝神草特制的,比寻常凝肌膏珍贵百倍。
指尖抚过瓶底的小字,那冷硬的笔画仿佛带着温度,烫得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他在大殿上说的
“臣无怨言”,
想起他在桂树下那句
“从殿上答应那一刻起,就愿意”,
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断线的珠子般滚出来,串成一串,让你有些恍惚。
这一世的冷月,似乎真的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正怔忡着,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你猛地抬头,只见只信鸽停在窗棂上,脚上系着个小竹筒。解下展开,是苏铃兰潦草的字迹:
“青月,楚星辞房里有魔气涌动,我夜里查探时险些被发现,你千万小心!”
捏着字条的手猛地收紧,纸页被攥出褶皱。果然,他的身份绝不简单。系统说他是隐藏支线,可这魔气……难道与魔界有关?
正思索着,远处忽然传来鹤鸣,是从霜华宫方向来的。心头一紧,难不成冷月出事了?抓起佩剑就往外冲,刚跑出殿门,就见一道玄色身影立在庭院中,月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层冷银。
是冷月。
他显然也刚到,玄色衣袍下摆沾着夜露打湿的深色痕,发间别着的那朵金桂,花瓣边缘还凝着颗细小的露珠。见你出来,他眸色微动:
“殿下深夜匆忙,是出了何事?”
你望着他,忽然想起方才送去的珍珠粉,脸颊有些发烫:
“没什么,听到鹤鸣,以为你出事了。”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夜里格外清,像碎冰撞在玉盘上:
“让殿下担心了。刚处理完卷宗,想着给你送些新采的桂花。”
说着从袖中取出个锦囊,
“晒干了泡茶,能安神。”
你接过锦囊,指尖刚触到他的,那点微凉就像火星子似的,让你猛地缩回手,耳尖竟有些发烫。锦囊里的桂花香浓得化不开,混着他身上的药香,竟意外地好闻。
“多谢。”
你低声道,耳根热得厉害。
他望着你,眸色深沉,像浸了温水的墨:
“殿下今日送的珍珠粉,我收到了。”
“你……”
刚想说那是水玉溪送的,却被他打断。
“很珍贵。”
他望着你,唇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意,
“多谢殿下挂心。”
那笑意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心头漾开圈圈涟漪。你别开视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
他没动,只是望着你,声音轻得像风:
“殿下,楚星辞此人,需多加防备。”
你心头一震,猛地抬头:“你也发现了?”
他颔首:
“仙狱昨夜审出几个魔族奸细,骨血里的魔气尚未褪尽,供出魔界少主化名潜入仙界,专寻灵力强盛的仙者下手。楚星辞身上的气息,虽刻意掩饰,却与魔族有些相似。”
原来他早就察觉了。松了口气,又有些庆幸。有冷月在,或许事情不会那么糟。
“我知道了。”
你点头,
“我会小心的。”
他深深地看了你一眼,转身往霜华宫走。玄色衣袍在月光下划出道利落的弧线,直到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你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装满桂花的锦囊,指尖烫得厉害。
这一世的路,或许比上一世更崎岖,却也藏着细碎的暖。有要护着的水玉溪,有能交付后背的冷月,连璃那孩子的纯澈,都成了暗夜里的光。或许,这就是系统说的隐藏支线?
你低头笑了笑,转身回了寝殿。窗外的月光依旧亮,照亮了满殿红绸,也照亮了前路的希望。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这一次,你都不会再独自面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