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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完美栽赃

城市在下雨。

冰冷的雨丝敲打着警局四楼审讯室的窗玻璃,划出一道道蜿蜒扭曲的水痕,像某种未干的泪迹。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咖啡、廉价消毒水和挥之不去的疲惫感。头顶的荧光灯管嗡嗡低鸣,光线冷白,落在上官言轮廓分明的脸上,映不出半分情绪。

他对面,刑侦队长禹澜竹捏着薄薄的卷宗,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旁边坐着记录员,笔尖悬在纸页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上官先生,你坚持说你今晚七点到九点,一直在市图书馆?”禹澜竹的声音低沉,带着连续熬夜后的沙哑,像粗粝的砂纸刮过木头。

他推过去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画面上一个穿着类似上官言特征风衣的身影正匆匆穿过一条小巷,时间是七点三十七分。“南区红枫路发生的运钞车劫案,你不会恰好有线索吧?”

上官言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照片,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礼貌的弧度。

“禹队长,照片很模糊。而且,我确实在图书馆。”他语调平稳,每个字都清晰冷静,“三楼社科阅览区,靠窗的位置。我记得当时还在看一本……《近代犯罪心理学溯源》,大概看到……第一百七十四页,关于群体暗示的那一章。管理员或许记得我,我向他询问过复印事宜。”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大概八点十分左右,窗外还有辆消防车经过,声音很大。这些,应该都能查到。”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警员张晚意探进头,脸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队长,有点……情况。”

禹澜竹眉头拧紧,示意上官言稍等,起身走到门外。走廊里,冷气更足。

技术队的宋嘉言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正对着他,上面是图书馆内部监控的回放画面。

画面里,上官言确实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翻着书页。

时间戳清晰地走着:19:05,19:32,20:15……他甚至在那段时间里起身去了一次饮水机,侧脸被摄像头捕捉得清清楚楚。

“队长,还有这个,”季云羡从另一边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部老式按键手机,“在劫案现场附近垃圾桶找到的,疑似劫匪通讯工具。但里面……里面只有一条发送成功的彩信,是……《小王子》的节选插图。”

禹澜竹盯着那屏幕上的上官言,又看向那部荒唐的手机,胸腔里一股躁郁的火苗倏地窜起。

他猛地回头,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向里面那个依旧坐得笔直的男人。上官言似乎有所感应,抬起眼,隔着一层玻璃,对他极轻微地颔首,眼神平静无波。

像个礼貌的、配合的、无辜的旁观者。

……

市立剧院后台,空气里漂浮着松节油、化妆品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

楼观雪对着巨大的化妆镜,仔细调整着领结的角度。镜子里映出他身后杂乱的道具箱和悬挂的华丽戏服。他指尖一翻,一张红桃A凭空出现,又被灵巧地弹向空中。

“这次轮到我们了?”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低语,唇角弯起一个夸张的、属于舞台的笑容,“这将会是一场盛大的演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将整副扑克牌抛向头顶。

五十四张牌哗啦啦散开,如同一场绚烂的雨,在即将触及天花板吊杆的刹那,牌面光影诡异流转——所有图案消失,瞬间变成了四张截然不同的图像:一张是上官言在图书馆的清晰正面照,时间戳闪烁;一张是云锦书正在某场慈善晚宴演讲的抓拍;一张是宿淮之深陷在电竞椅里激战的侧影;最后一张,则是他楼观雪自己,在剧院舞台上,于聚光灯下向着满场虚拟的观众鞠躬谢幕。

所有时间,都精准地指向案发那一刻。

牌雨落下,他看也不看,优雅地张开双手,纸牌如同被无形的手收拢,乖顺地叠回他掌心,变回最普通不过的一副扑克。

他轻轻一吹,牌叠最上方那张,赫然印着禹澜竹皱着眉头的证件照。

……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一间充斥着柔和薰衣草精油香味的咨询室里。

云锦书穿着一身熨帖的米白色套装,坐在宽大的单人沙发里,正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花茶递给对面沙发上瑟瑟发抖的年轻女人——运钞车上的唯一幸存押运员。

“喝点热茶,会好受些。”云锦书的声音温软得像浸了蜜,眼神里充满悲悯和理解,“创伤性记忆需要时间平复,不要强迫自己回忆。如果觉得害怕,就看着我的表链。”

他轻轻晃动手腕,一枚精致怀表的银链从袖口垂下,在他指尖下方规律地、小幅度地摆动。细链折射着温暖的台灯光芒,形成一点点细微晃动的光晕。

女押运员眼神惊惶,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地跟着那点晃动的银光移动视线。

“你没看清他们的脸,对吗?”云锦书的声音更轻了,像一片羽毛拂过耳廓,“只有很吵的声音,很亮的光……然后就是一片模糊……你感觉很累,非常安全,只想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很多不重要的细节,就会像梦一样被忘掉……”

女人的眼神逐渐变得迷茫、迟滞,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歪倒在沙发靠垫上,呼吸均匀,仿佛陷入一场深沉无梦的睡眠。

云锦书轻轻收回怀表,指尖温柔地拂过女人的额发,拭去一点冷汗。

“别怕,”他喃喃低语,像在哼唱摇篮曲,“我只是在帮你忘记今晚见过谁。”

……

城中村某栋不起眼的居民楼内,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宿淮之窝在堆满零食包装和可乐罐的电脑桌前,屏幕上幽蓝的代码流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疯狂滚落。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上倒映出无数个小小的监控窗口——其中几个,赫然是市公安局技术中队办公室的各个角度。

他啃了一大口夹心饼干,碎屑沾了下巴也浑然不觉,右手鼠标疾点,键盘被敲击出暴雨般的噼啪声响。

“防火墙比想象中蠢点……数据替换脚本跑完了……唔,访问日志清洗干净……”他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最后猛地一击回车键!

屏幕中央弹出一个巨大的绿色“SUCCESS”(成功)。

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抓起旁边的可乐灌了一大口,满足地打了个气嗝。

“搞定。禹澜竹小队本次案件所有调查数据,从监控时序到物证录入记录,连带报告草稿,”他对着耳机麦克风嘻嘻一笑,“已经替换成……《安徒生童话》精选合集。需要给他播一段《海的女儿》吗?”

……

审讯室里,时间流逝变得粘稠而缓慢。

禹澜竹重新坐回上官言对面,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沉。

他面前的卷宗上,新增加的几条记录仿佛都在无声地嘲讽他先前所有的怀疑。

图书馆监控、消防车的出勤记录、甚至那个管理员含糊却挑不出毛病的证词……一切严丝合缝,完美得令人窒息。

上官言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腕表表盘在冷光灯下反射出一小片刺眼的光。

“禹队长,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他问,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我知道最近案子多,你们压力很大。如果我的行程记录能帮助你们缩小调查范围,我很乐意提供更多细节。”

禹澜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要从他这张过分平静的脸上撕开一条缝隙,窥探其后隐藏的所有真相。

空气凝固成一块坚冰。

突然——

“队长!”张晚意几乎是撞开了门,声音因急促而变调,“刚、刚接到通知!银行系统的内部安防日志备份服务器……被、被入侵了!所有相关日志……全都被篡改了!技术部门说……说替换进去的是……”

“是什么?”禹澜竹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

张晚意咽了口唾沫,脸色煞白:“是……整部的《格林童话》……”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瞬间照亮审讯室内外每一个人的脸。

上官言脸上那层礼貌的、温和的面具,在这一刹那的强光下,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眼底最深处,一点冰冷锐利的东西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灯光造成的错觉。

几乎在同一瞬间,禹澜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

他仿佛福至心灵,之前所有不合理之处、所有诡异的线索、所有被引导的方向,在这一声惊雷和那条荒诞到极点的消息刺激下,轰然贯通!

他明白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单独的劫匪,没有巧合的不在场证明,没有技术故障!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局!一个由四个人共同演绎的、针对他的、无比猖狂的完美犯罪!

他的目光如冰冷的刀锋,依次割过虚空中的四个点——图书馆、剧院、咨询室、那间肮脏的出租屋——最终死死钉回眼前的上官言脸上。

“是你们四个。”这不是疑问,是最终判决般的断言。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反而压得极低,颤抖着,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上官言、楼观雪、云锦书、宿淮之。”

上官言静静地回望着他,脸上最后那点残余的温和表情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毫无波动的平静。

然后,在禹澜竹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中,在张晚意和季云羡惊愕的注视下,在宋嘉言刚刚冲进门还带着一身雨汽的瞬间——

上官言,缓缓地,举起了他的右手。拇指竖起,食指和中指伸直,其余两指扣拢。

一个标准的手枪手势。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弧度,对准了额心沁出冷汗的禹澜竹。

同一时刻。

剧院后台,刚刚谢幕的楼观雪对着空荡荡的化妆间,微笑着举起了右手,“枪口”遥指镜中映出的警局方向。

咨询室里,云锦书为睡着的押运员盖好毛毯,转身,优雅地抬起右手,指尖虚点向窗外夜空中警灯闪烁的方位。

杂乱的房间里,宿淮之对着屏幕上禹澜竹扭曲暴怒的脸部特写,笑嘻嘻地比出手势,嘴里发出无声的拟声。

隔着遥远的空间,透过无形的网络,四个人的动作完美同步。

上官言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四个人的声音却仿佛跨越了距离,重叠在一起,带着戏谑的、落幕的腔调,清晰地在各自所在之处响起:

“砰。”

……

雨声未歇。

上官言放下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衣服下摆。他不再看面前如遭雷击的几位警官,转身走向审讯室门口。

他的声音平静地落下,为今晚一切划上句号。

“表演结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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