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紧张～会成功的，不是吗？”别亦南举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朦胧的痕，他嘴角噙着惯有的、那种介于懒散和调笑之间的弧度，视线扫过围站的四人。

灯光暧昧，落在这间私密会所的雅致包间里，空气里残留着雪茄的微焦和威士忌的醇香。

没人说话，只有冰块轻轻撞击杯壁的脆响。

“cheers！”

玻璃杯相碰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决绝，轻轻荡开。

五只酒杯，五个人。

萧怀瑾，夏凌洲，别亦南，商唯才，凤栖梧。

仰头，饮下的是庆祝，也是封存秘密的粘合剂。

从这一刻起，他们已是那桩完美罪案的共犯。

……

市局刑侦支队，灯火通明。

白板上的照片、时间线、关系图纠缠得令人窒息，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空气污浊得能拧出水来。

富豪顾峥离奇死在自己那座安保森严的别墅书房内，现场干净得像是被水洗过，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没有有效的指纹，没有目击者，唯一的监控在那个时间段诡谲地“故障”了。

压力像巨石压在每一位队员的肩上。

“顾问到了。”普通警员唐亦行引着人进来，声音打破了会议室里凝滞的沉闷。

所有目光投向来人。

萧怀瑾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与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他微微颔首，“萧怀瑾。”目光与主位上的刑侦队长许见贤接触，对方眼底布满红血丝，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挫败。

“萧先生，麻烦你了，这案子……”许见贤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邪门。”

萧怀瑾走到白板前，仔细地看着那些混乱的线索，听着许见贤和队员苏怀婉、司严等人汇报进展——或者说，毫无进展。

死亡时间推断的窗口内，几位有动机的嫌疑人都被排除了，要么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要么缺乏作案条件。

他的心内里，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压抑不住的笑意正翻涌上来。

完美。

商唯才负责“清扫”现场可能留下的所有心理痕迹，甚至通过几次看似不经意的“咨询”， subtly 引导了顾峥生前的一些行为模式，为他们的行动铺路，更妙的是，他利用深度催眠和药物，精准地抹去了当晚一名可能听到细微动静的保姆关于关键时间点的记忆。

而凤栖梧，则用他那能骗过测谎仪的专业能力，为他们五人，尤其是直接出手的别亦南，编织了牢不可破的时间假象，那些发票、监控时间戳、甚至是一场远程会议记录，天衣无缝地嵌入了现实的时间流里，经得起任何角度的查验。

他看着许见贤苦苦思索，看着队员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他們精心布下的迷宫里打转，一种上帝般的俯瞰感油然而生。

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脸上那副沉痛而专注的顾问表情。

“……不对，肯定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许见贤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筒跳了一下，“技术科那边，监控硬盘的数据恢复还没有进展吗？”

司严摇头：“队长，破坏得很彻底，物理覆盖，专家说希望渺茫。”

萧怀瑾端起旁边的一次性水杯，抿了一口，掩去嘴角一丝弧度。

渺茫？根本就是零。

那是凤栖梧亲手处理的，他从不失手。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唐亦行正低头专注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手指快速在触摸板上滑动，屏幕反射的光在他年轻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

萧怀瑾的心跳几不可查地漏跳了一拍。

唐亦行调取的……似乎是物业初期提交的、据说因为存储错误早已被自动覆盖删除的、更早期的一段时间的云端监控日志入口？那个备份通道……他们讨论过，认为早已失效无人问津，难道……

一种细微的、冰冷的警铃在他心底最深处突兀地响了一声。

还没等他细想，夏凌洲走了过来。

作为警方特邀的心理专家，他出现在这里协助绘制嫌疑人心理侧写，合情合理。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文尔雅，靠近萧怀瑾，递给他一份文件，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几乎只有两人能闻：

“商唯才……情绪不对。他刚才私下找我，言语间有强烈的负罪感，一直在说‘骗不过良心’。”夏凌洲的指尖冰凉，轻轻碰了下萧怀瑾的手腕，“我怀疑……他准备向警方坦白。”

！！

萧怀瑾的瞳孔骤然缩紧。

商唯才？那个总是带着一丝嘲讽笑意、认为庸人才会被道德束缚的商唯才？会因为“良心”而崩溃？

荒谬！

可夏凌洲的眼神沉静如深潭，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升，炸开一片冰冷的麻栗。一个无法控制的漏洞，竟然出现在内部？出现在他们这个本该坚不可摧的同盟里？

他的视线猛地射向不远处正在和许见贤低声讨论着受害者最后情绪状态的商唯才。

对方侧着脸，眉头微锁，嘴角下抿，那神态确实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沉郁和挣扎。

唐亦行可能在触碰那个理论上不该存在的备份漏洞。

商唯才可能因心理崩溃而即将叛变。

任何一个点被引爆，都是万劫不复。他们五人，一个都跑不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别亦南和凤栖梧的目光也似有感应般扫了过来。

别亦南刚刚吊儿郎当地“汇报”完他那部分毫无破绽的行踪报告，凤栖梧则作为“社会关系排查”中的一环被请来问话。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与萧怀瑾、夏凌洲短暂交汇。

不需要言语。

电光火石间，一种残酷的默契已然达成。

叛徒，比敌人更该死。

夏凌洲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低得如同叹息：“……酒吧‘老地方’？半小时后。”

萧怀瑾极轻微地颔首。

他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专业而略带疲惫的顾问表情，对许见贤开口：“许队，现有的线索太散了，我需要一点时间重新梳理一下思路，或许可以从顾峥最近的商业对手那里……”

许见贤不疑有他，摆了摆手：“辛苦了，萧顾问。大家也都累了，休息半小时！喘口气！”

人群暂时松散开来。

半小时后，那家他们常聚的、噪音足以掩盖一切私语的酒吧暗角。

五人再次聚集，只是这次，桌上没有酒，气氛也不再是庆祝的松弛。

“商唯才必须闭嘴。”别亦南的声音失去了所有调笑，冷硬得像块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杯脚，那动作不像在品味，像是在丈量某种颈项的维度。

凤栖梧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残酷：“他的不在场证明，是我做的。我知道所有备用方案和漏洞。给他制造一场‘意外’……或者‘自杀’，并不难。”他看向夏凌洲，“凌洲，你需要确保他‘看起来’一直处于极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最好再有几封亲笔遗书。”

夏凌洲沉默着，缓缓点头。

萧怀瑾看着他们，曾经举杯共饮的手，此刻正在冷静地谋划如何将其中一只彻底斩断。

胃里泛起一阵冰凉的痉挛，但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一丝奇异的笑意。为了自保，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完美共谋的第一条法则：清除一切威胁到“完美”的因素。

“细节。”他吐出两个字。

几分钟后，计划草拟完毕。

彼此再没有任何交流，只剩下心照不宣的冰冷决绝。

他们先后离开暗角，像水滴汇入人群，无声无息。

第二天，调查仍在胶着，但专案组的气氛似乎因为顾问的新思路而有了一丝微弱的突破口。许见贤忙着重新部署调查方向。

商唯才的办公室内。

他坐在办公桌后，眼神有些空茫地看着窗外，手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桌面。他对面坐着夏凌洲。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商唯才的声音干涩，“每次看到许队他们的眼睛，我就……”

夏凌洲倾身过去，声音温和得如同最知心的朋友，递给他一杯水：“放松，商医生，你只是太累了。喝点水，你需要休息。一切都会好的。”

他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一丝无色无味的液体从指缝间滴入杯中，迅速消融。

商唯才毫无察觉，接过水杯，仰头喝了一大口。

夏凌洲看着他喉结滚动，眼神深处是一片绝对的、冰冷的平静。

傍晚，新闻快讯插播：知名心理医生商唯才博士因其负责的重大案件受害者心理评估工作压力过大，于办公室内疑似服用过量安眠药物自杀，抢救无效身亡。

现场发现遗书，初步排除他杀嫌疑。

刑侦支队办公室内一片哗然和惋惜。

萧怀瑾站在走廊尽头，听着身后的骚动，看着窗外沉落的夕阳。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别亦南。

“走了，怀瑾，许队说今晚开会。”

萧怀瑾转过身。

不远处，夏凌洲和凤栖梧也正走过来，准备参加会议。他们的目光短暂相遇，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就像只是普通的同事相遇。

一切痕迹都被彻底抹去。

完美。

萧怀瑾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轻声应和，如同叹息，又如同最终的判词——

“完美～收工。”

某处地下室里，商唯才被绑在床上，夏凌洲等几人围在床边，“应该快了吧，实在不行，把他弄醒？”夏凌洲开了口。

萧怀瑾撇了他一眼，没接话。

一时间有些寂静。

“应该不会，”别亦南摇了摇头，“再等等。”

没过多久，商唯才就悠悠转醒。他有些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什么时候…回去？”商唯才声音沙哑。

“都行，‘他’很生气，你要做好准备。”别亦南有点残忍的开口道。

商唯才点点头，身上被绑的不知什么时候解开，几人步履匆忙的往郊区赶。

番外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