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上的毯子

何岚汐抱着刚买的草莓圣代进门时，玄关的灯亮得晃眼。她妈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毛线针在手里翻飞，却没像往常那样接过她的书包，只是抬了抬眼皮，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冷淡：“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又跟那个王菀待在一起？”

“我们去图书馆了。”何岚汐换着鞋，把圣代往茶几上一放，“她帮我补数学，我请她吃圣代——这家新出的草莓味，比上次那个还甜。”

她妈放下毛线针，拿起茶几上的苹果擦了擦，却没吃，只是慢悠悠地说：“我上次家长会跟张老师聊了聊，说王菀这孩子性格有点阴沉，不爱说话，家里情况也复杂。你跟她走那么近，别被她的情绪影响了，女孩子家，还是要活泼开朗点好。”

何岚汐刚咬了口圣代，闻言动作顿住了。草莓酱的甜味还在舌尖，心里却像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凉了半截。“妈，你怎么这么说？”她放下勺子，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王菀只是安静，不是阴沉！她帮我补数学，陪我看星星，上次我跟你吵架跑出去，还是她陪着我！她比谁都好！”

“我是为你好。”她妈皱起眉，语气也重了些，“你看她平时不爱笑，跟个闷葫芦似的，心思重得很。你跟她学什么？学她整天皱着眉？学她跟家里人闹别扭？女孩子家，别跟性格阴沉的人学坏了。”

“学坏？”何岚汐猛地站起来，圣代的勺子“哐当”掉在盘子里，草莓酱溅到了茶几上，“妈，你根本不了解她！她妈逼她放弃画画，她爸十年不露面，她难过的时候都只会自己憋着，从来没跟我抱怨过一句！她尊重我喜欢理科的选择，尊重我画的丑画，可你呢？你只会用你的想法框着我，还说她阴沉——王菀比你懂尊重人！”

这话像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开。她妈愣住了，手里的苹果“啪嗒”掉在地上，滚到沙发底下。“你跟谁这么说话呢？”她的声音发颤，眼里满是不敢置信，“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还不如一个外人？”

“她不是外人！”何岚汐的眼泪也涌了上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从来都不问问我喜欢什么，只知道让我选文科，让我文静，让我按你的想法活！你根本不尊重我！”

“我这是为你好！”她妈气得发抖，伸手想拉她，却被何岚汐躲开了。

“我不需要你这种‘为我好’！”何岚汐抓起沙发上的外套，转身就往门口跑，“你根本不懂我！”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摔上。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震亮，映着她满脸的眼泪。她没回头，沿着楼梯一路往下跑，鞋底蹭着台阶发出刺耳的声响，像在发泄心里的委屈。

小区门口的路灯坏了一盏，昏黄的光打在地上，像块补丁。何岚汐蹲在梧桐树下，抱着膝盖哭。晚风吹得她头发乱飞，外套没拉拉链，冷风灌进衣服里，冻得她打哆嗦。

她掏出手机，想给王菀发消息，却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她想起刚才跟妈的争吵，想起妈说王菀“阴沉”，心里又委屈又生气——王菀明明那么好，会在她走神时敲她的脑袋，会在她难过时给她塞草莓糖，会把画满星星的笔记本藏起来，只给她一个人看。

不知蹲了多久，腿都麻了，何岚汐才慢慢站起来。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王菀家小区门口。这里的路灯很亮，照亮了每一栋楼的窗户。她抬头看向王菀家的方向——二楼的窗户还亮着灯，窗帘没拉严，能看见里面晃动的影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下。她没敢喊王菀，怕打扰到她和她妈，只是抱着膝盖，看着那扇亮着的窗户，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突然，二楼的窗户被推开了。王菀的脑袋探了出来，手里还抱着条灰色的毯子。“岚汐？”她的声音带着点惊讶，还有点不易察觉的担忧，“你怎么在这？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

何岚汐抬起头，看见王菀的脸被灯光映得暖暖的，眼眶突然又红了。“我……我跟我妈吵架了。”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她不喜欢你，说你阴沉，说我跟你走近了会学坏……”

王菀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毯子往楼下递。毯子很长，边角垂到了一楼的窗台，像条灰色的小瀑布。“你先把毯子披上，晚上冷。”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我妈睡着了，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找你。”

何岚汐伸手接住毯子，指尖触到柔软的布料，带着点阳光的味道，瞬间把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她把毯子裹在身上，像被人轻轻抱住，心里的委屈慢慢散去了些。

没过多久，王菀就轻手轻脚地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她穿着粉色的睡衣，外面套了件厚厚的外套，手里还拿着个保温杯。“我妈没发现。”她走到何岚汐身边坐下，把保温杯递过去，“我刚热的牛奶，你喝点暖暖身子。”

何岚汐接过保温杯，喝了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心里都发烫。“对不起，”她小声说，“因为我，让我妈说你坏话。”

“没关系。”王菀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颗草莓糖，塞进她嘴里，“甜吗？我今天刚买的，本来想明天给你。”

草莓糖的甜味在舌尖散开，何岚汐的眼泪终于止住了。她靠在王菀肩膀上，看着二楼亮着的窗户，突然说：“我第一次跟我妈吵这么凶。以前她让我选文科，让我穿裙子，我都只是躲着哭，这次我不想让她这么说你。”

“我知道。”王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哄小孩，“你妈妈只是不了解我，以后她会知道，你没有跟我学坏，反而……反而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笑得更多了。”

何岚汐抬起头，看着王菀的眼睛。路灯的光落在她眼里，像藏着两颗小小的星星，干净又明亮。“真的吗？”她小声问，“她以后会喜欢你的吗？”

“会的。”王菀点头，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等你数学考及格，等我敢跟我妈说我喜欢画画，等我们一起考上大学，她就会知道，我们都是很好的人。”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裹着同一条毯子。王菀把保温杯里的牛奶都倒给了何岚汐，自己则靠在她肩膀上，看着远处的路灯。晚风吹过，带着点青草的味道，没那么冷了。

“对了，”何岚汐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皱巴巴的草莓糖，是早上王菀给她的，“这个还没吃，给你。”

王菀接过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混着牛奶的暖意，心里满满的。她看着何岚汐被路灯照得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就算有再多不被理解的时刻，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好像就什么都不怕了。

快到十一点时，王菀的手机响了，是她妈醒了找她。“我得上去了。”她站起来，把毯子往何岚汐怀里塞了塞，“这个你拿着，晚上冷。明天早上我在学校门口等你，给你带热豆浆。”

何岚汐点点头，看着王菀跑回楼道，直到二楼的窗户重新亮起，才慢慢站起来。她裹着那条带着王菀味道的毯子，往家的方向走。风还是有点凉，心里却暖融融的——她知道，就算跟家里吵了架，就算妈妈暂时不理解，她也不是一个人。

走到家楼下时，她抬头看见家里的灯还亮着。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上去。门没锁，虚掩着，她推开门，看见妈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茶几上放着她没吃完的草莓圣代，旁边还摆着杯热牛奶。

“回来了？”她妈站起来，声音带着点沙哑，“牛奶还热着，喝点吧。”

何岚汐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拿起牛奶喝了一口。草莓圣代的勺子还在盘子里，她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递到妈嘴边：“妈，你尝尝，很甜的。”

她妈愣了愣，张嘴咬了一口。草莓酱的甜味在嘴里散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妈不是故意说你朋友坏话，”她哽咽着，“妈只是怕你受委屈，怕你被人欺负。”

“我知道。”何岚汐也红了眼眶，“但王菀不会欺负我，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带她来家里吃饭，你跟她聊聊，就知道她有多好了。”

她妈点了点头，伸手把她拉进怀里。毯子还裹在何岚汐身上，带着外面的凉意，却把母女俩的心都烘暖了。

那天晚上，何岚汐躺在床上，抱着那条灰色的毯子，闻着上面淡淡的阳光味，突然觉得，就算有争吵，有不理解，只要心里有光，有在意的人，日子就总能慢慢变好。就像王菀说的，以后她们会一起考上大学，一起去南方看海，一起把那些不被理解的时光，都变成甜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