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缝里的笑话

王菀把耳朵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时，窗外的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子糖的颜色。母亲早上把她的画具锁进了衣柜，说“期中考试没进年级前十，就别想碰画笔”，连上学都让她待在家里复习，美其名曰“闭门思过”。

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习题册，数学公式像缠人的藤蔓，绕得她头晕。她翻到最后一页，看见何岚汐上次借笔记时画的小太阳，突然想起两人在操场看星星的夜晚，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王菀！王菀！”

墙那边突然传来压低的喊声，带着点熟悉的调皮，像颗小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王菀眼睛一亮，赶紧往墙边凑了凑——她家和何岚汐家就隔了一堵墙，两家的阳台紧挨着，平时说话声音大点都能听见。

“我在！”她也压低声音回应，怕被在客厅看电视的母亲发现，“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晚自习吗？”

“我跟我妈说‘回家拿辅导书’，趁机溜过来的！”何岚汐的声音透过墙缝传过来，带着点得意，“听说你被‘软禁’了？我这来给你送‘精神食粮’了！”

王菀忍不住笑了，手指轻轻敲了敲墙壁：“什么精神食粮？不会是你那本被张老师没收的漫画书吧？”

“才不是！”何岚汐的声音顿了顿，接着传来刻意清嗓子的声音，“听好了啊，我要开始讲了——有一天，数学书跟语文书吵架，你猜数学书说什么？”

王菀靠在墙上，指尖无意识地划着墙面：“说什么？”

“它说‘你整天就知道之乎者也，一点逻辑都没有！’语文书不服气，反问‘那你呢？整天不是公式就是定理，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何岚汐的声音故意捏得尖尖的，模仿两本书吵架的样子，“最后英语书来了，说‘你们吵什么吵，我才是最惨的！每天被人背来背去，还没人懂我！’”

王菀捂着嘴，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这笑话冷得像冬天的风，却让她想起两人在数学课上偷偷传纸条的样子——何岚汐总在纸条上画些奇奇怪怪的小人，说“这是数学书成精了，来找我们算账”。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笑？”何岚汐的声音带着期待，“我爸昨天刚跟我说的，他说这叫‘知识界的内卷’。”

“不好笑。”王菀故意逗她，却没忍住笑出了声，“比你上次讲的‘为什么平行线不会相交’还冷。”

“那你还笑！”何岚汐假装生气，“我还有更冷的！再听一个——有一天，草莓对芒果说‘你怎么长得黄黄的，一点都不好看’，芒果不服气，说‘你才不好看，浑身都是麻子！’你猜西瓜怎么说？”

王菀忍着笑：“西瓜说什么？”

“西瓜说‘你们别吵了，我才是最惨的！我不仅有麻子，还被人切成一块一块的！’”何岚汐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样？这个跟你最爱的草莓有关，够贴心吧？”

王菀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赶紧捂住嘴，怕声音太大被母亲听见。她想象着西瓜委屈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缠人的数学公式也没那么讨厌了——原来难过的时候，听个冷笑话，就能把心里的乌云都吹散。

“再讲一个！”她轻轻敲了敲墙壁，像在跟何岚汐“暗号对接”。

“好嘞！”何岚汐的声音更兴奋了，“有一天，何岚汐跟王菀去买草莓圣代，老板问‘要大杯还是小杯？’何岚汐说‘要大杯！我能一口气喝完！’王菀说‘我要小杯，喝不完可以分你一半。’你猜老板怎么说？”

王菀的心突然跳快了两拍，手指紧紧攥着衣角：“老板怎么说？”

“老板说‘你们俩感情真好，不像我家那两个孩子，买个圣代都要抢！’”何岚汐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王菀，等你能出来了，我请你吃大杯的草莓圣代，加双份草莓酱。”

王菀靠在墙上，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暖。她想起两人在雨天共享的耳机，想起藏在笔记本里的画，想起何岚汐跑过来扶她时着急的样子，心里像被草莓酱填满了，甜得发慌。

“好。”她轻声说，声音带着点哽咽，“我等你请我吃。”

两人又聊了会儿，何岚汐还给她讲了学校里的趣事——李昊在运动会上跑100米时摔了个“狗啃泥”，张老师在课堂上把“正弦定理”念成了“正弦甜梨”，逗得王菀笑个不停。

突然，客厅传来母亲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傻笑什么呢？”母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点疑惑，“复习得怎么样了？别整天对着墙发呆。”

王菀赶紧擦干眼泪，把嘴角的笑意压下去，假装镇定地说：“没……没傻笑，我刚才……刚才做了个好梦，梦见吃草莓圣代了。”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母亲没再追问，只是说：“赶紧复习，别总想着吃的。我去给你切水果。”

等脚步声走远，王菀才松了口气，靠在墙上，心脏还在砰砰跳。墙那边传来何岚汐憋笑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落在心上。

“你差点被发现！”何岚汐的声音带着点后怕，“我刚才都准备跑了，幸好阿姨没多疑。”

“都怪你，讲的笑话太好笑了。”王菀也笑了，手指轻轻敲了敲墙壁，“我妈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刚才还说要给我切水果。”

“那就好。”何岚汐的声音松了口气，“我得走了，再不走我妈该来抓我了。明天我再来看你，给你讲新的冷笑话——我今天特意在网上搜了‘最冷笑话Top10’，保证让你笑到肚子疼。”

“好。”王菀点头，心里满是期待，“你路上小心点，别被我妈看见。”

“放心！我可是‘翻墙高手’——上次躲保安大叔都没被发现！”何岚汐的声音越来越远，“明天见！”

墙那边的声音消失了，王菀却还靠在墙上，手指摸着刚才何岚汐说话时传来声音的地方，像还能摸到对方的温度。她走到书桌前，翻开习题册，突然觉得那些数学公式也没那么难了——因为她知道，明天会有人隔着墙，给她讲冷笑话，给她带来甜甜的期待，让她在枯燥的复习里，也能找到藏在墙缝里的甜。

母亲端着水果进来时，看见王菀正对着习题册笑，忍不住问：“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王菀拿起一块草莓，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就是觉得……这草莓真甜。”

母亲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嘴角的笑意，眼神里的严厉少了些，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她放下水果盘，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也许，孩子需要的不是“闭门思过”，而是一点甜，一点陪伴，一点藏在冷笑话里的温暖。

王菀咬着草莓，看着窗外的夜空。星星亮得像撒了把碎钻，她想起何岚汐说的“看星星能让人变聪明”，突然拿起笔，在习题册的角落画了个小小的太阳，旁边还画了两个小人，一个张着嘴讲笑话，一个捂着嘴笑，像极了刚才隔着墙的她们。

她知道，就算被禁足，就算有做不完的习题，只要心里有光，有在意的人，日子就总能甜起来。就像那些冷笑话，虽然冷，却能把难过都冻住，留下满心里的温暖和期待，等着明天，等着下一个墙缝里的笑话，等着那杯加了双份草莓酱的圣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