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风盯着碎片里自己扭曲的脸,超市爆炸的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脑海——
第34次循环,他拼尽全力冲进超市,把最后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推出安全出口。转身时,货架倒塌的阴影已经罩住了他。震耳欲聋的轰鸣里,他看见奶粉罐、罐头、包装零食像暴雨般砸下来,硝烟味混着碎玻璃的冷意灌进喉咙,最后压在他背上的是根断裂的钢筋,尖端扎进地砖,把他钉在一片狼藉里。意识模糊前,他听见自己的血滴在碎饼干上的声音,黏腻又讽刺。
那之后他试过无数次:提前报警、剪断超市的煤气管道、甚至第36次循环时,他抱着灭火器守在防爆门前,想在爆炸前冲出一条路。可没用,无论他怎么做,下午三点十七分,那声爆炸总会准时掀翻屋顶,而他永远在爆炸范围内,以不同的姿势感受骨头被震碎的麻痒。
可现在,手里的玻璃碎片映着他眼底的狠劲,那股“逃不掉”的绝望突然变成了燃料。
镜中碎片里的“他”似乎看穿了他的念头,发出细碎的嗤笑:“想炸掉源头?你以为超市是裂缝?太天真了——”
“是不是,试过才知道。”绪风打断他,声音冷得像碎玻璃。他扔掉掌心的碎片,转身走出卫生间。脚边的狼藉还在,但他已经懒得管了。他拉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藏着他前几次循环攒下的“家当”:从工地偷拿的半罐汽油、几卷胶带、还有从工具箱里拆出来的打火机。
这些东西在前几次循环里没用过,他总想着“拯救”,想着找到不伤人的解法。可现在,掌心的旧伤在发烫,耳鸣声变成了倒计时的滴答声,他突然明白,有些裂缝不是靠补能填上的,得用更彻底的方式。
他把汽油倒进一个空背包,胶带缠在手腕上,打火机揣进裤袋。走出家门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的脚步亮起来,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像极了爆炸前的闪烁。
路上的行人依旧行色匆匆,卖早点的摊贩在吆喝,公交车靠站时的刹车声刺耳——和前36次循环的这个时间点一模一样。绪风走得很快,背包里的汽油晃出细微的声响,像某种催促。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沉重而规律,像倒计时的钟。
到超市门口时,他抬头看了眼招牌,“惠民超市”四个字的漆掉了一块,露出底下的锈色。第12次循环里,他就是在这里被倒塌的招牌砸中了腿。
他没进去,而是绕到超市后巷。这里堆着废弃的纸箱,墙角有个生锈的消防栓。他拧开汽油罐,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他把汽油泼在纸箱上,沿着墙根淋出一条蜿蜒的线,一直通到超市后门锁孔。
“你在干什么?!”镜中人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那不是裂缝!你会害死别人的!”
“那又怎样?反正都会死,换个死法而已”他冷静开口
镜中人慌了,他怎么忘记了,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撕下手腕上的胶带,粘住自己的耳朵——不是为了挡耳鸣,是为了隔绝那些嘈杂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声音。他掏出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来,在风里微微晃动。
“我试过救人了。”他对着空气低声说,像是在对前36次失败的自己交代,“36次,足够多了。我没什么好愧疚的。”
此时他终于勾起了从循环开始的第一个笑容,他不是什么大善人,如果杀死这些人,他能够回家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把火苗凑向浸透汽油的纸箱。
“轰——”
火舌瞬间舔上墙壁,沿着汽油的轨迹疯狂蔓延,发出呼呼的声响。浓烟滚滚升起时,绪风站在巷口,看着火焰卷着热浪扑向超市后门,门锁在高温里发出“咔哒”的脆响。
他没有等爆炸。转身往回走时,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气浪掀飞了他的外套,碎玻璃溅在他脚边。这次的爆炸比任何一次都早,也更猛烈,像是把积攒了37次的能量一次性炸开。
耳鸣声在这一刻突然消失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超市的屋顶塌了一半,火焰在废墟里跳跃,像朵巨大的、燃烧的花。没有尖叫,没有哭喊,他什么都听不到,也不想听什么,毁灭一切的想法在此刻爆炸开来。伴随着那肆意的火花。
超市的人肆意逃窜,人群开始混乱,和他记忆里的每一次都一样,又不一样。
上次他也是这场的火灾的受害者,这次他成了照成这场火灾的“罪魁凶手”。
手心的伤口还在流血,和背上被气浪灼出的痛感交织。绪风笑了笑,血腥味又涌上来,可这次,他觉得格外清醒。
那个人不再说话,沉默的在他脑海透过他的眼睛
也许他毁不掉裂缝,但至少,他亲手按下了一次“重置键”,不是被动等待,而是主动打碎了那个该死的循环。
他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下的碎石子被踩得咯吱响,混着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声——那声音很模糊,像隔着层水,大概是耳朵上的胶带还没撕下来。后背的灼痛感越来越清晰,像有块烧红的铁板贴在皮肤上,但他走得很稳,甚至有点想吹口哨。
脑海里的沉默还在持续。那个总是冷嘲热讽的“他”像突然被掐断了信号,连带着那些细碎的耳鸣、记忆碎片的冲撞,全都消失了。世界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的警笛。
这种安静让他有点不习惯,甚至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打火机。金属外壳的冰凉贴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好巧不巧的是,分钟恰好走向7这个数字。像是一切走向闭环,不会脱离正轨。
他扯掉耳朵上的胶带,刺耳的警笛声瞬间灌进来,还有人群的哭喊声、汽车的鸣笛声——鲜活又混乱,和他制造的那场爆炸一样,带着毁灭后的生机。
“满意了?”
脑海里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带着点破碎的沙哑,像是被浓烟呛过。
绪风没回头,继续往前走。阳光落在他背上的伤口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也让他笑出了声:“还行。”
“前面36次循环,你去拯救那么多的人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大好人呢。”
路过街角的花店时,他顿了顿。今天的老板娘没在门口整理花束,大概是被超市的动静吓着了。玻璃橱窗里的鸢尾花开的正好。
他想起第14次循环里那束沾血的花,突然觉得,或许那些“拯救”从来都不是为了别人,只是为了让自己在一次次死亡里,还能抓住点像人的东西。
可现在,那点东西好像被他亲手烧掉了。
“喂,”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另一个自己说话“你知道鸢尾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你提这个干嘛?很重要?”
“不,不重要,单纯问问而已”
“我又不了解这些,所以是啥?”
“你猜”
“?”他感受到来自脑海的气急败坏,绪风又笑了。
绪风脚步没停,嘴角的笑意还没散去,脑海里的声音却像被点燃的炮仗,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猜个鬼啊!你都把超市烧了还有闲心管什么花的花语?我看你是炸坏脑子了!”
他没接话,只是拐过街角,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路边的长椅空着,椅面上落了片梧桐叶,边缘有点卷,像被火烤过似的。他走过去坐下,后背的灼痛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也因此更真切地感受到“活着”的实感。
“鸢尾花啊。”他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花瓣,“有种说法是,突破被束缚的禁锢也就是自由。”
脑海里的声音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重生?你把自己折腾成纵火犯,这叫哪门子自由?”
“打破循环,算不算另一种冲破?”绪风抬手摸了摸脸颊,指尖沾了点灰,大概是刚才爆炸时溅上的。他看着远处消防车的红光在楼宇间闪来闪去,突然觉得那些刺眼的光里,好像藏着点不一样的东西。
前36次,他总在跑,在救,在和那个三点十七分的爆炸死磕,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连绝望都透着股机械的麻木。可刚才点燃打火机的瞬间,他心里翻涌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兴奋——原来他不是只能被动等待毁灭,他也能亲手掀翻棋盘。
“你就不怕……这次没重置?”脑海里的声音难得带了点迟疑,“万一循环没破,明天你一睁眼,还在今天早上,而你记得自己放了把火,杀了那么多人……”
绪风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伤口,血已经凝固成暗红的痂,和汽油的味道混在一起,说不上好闻,却异常醒脑。“还好,”他笑了笑“但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要是我成功了,我就会出去回到另一个世界里,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这是属于你的。我走了,放火的就成了你。”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后背的疼痛还在叫嚣,但他挺直了背,往前走的步子比来时更稳。路过一个垃圾桶时,他掏出那个空了的汽油罐扔进去,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喧闹的背景里格外清晰。
脑海里的声音突然卡壳了,像是磁带被硬生生拽断。过了半晌,才挤出一句带着惊惶的质问:“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属于我的?”
绪风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梧桐叶从膝头滑落,被风卷着往超市的方向飘去。“意思就是,”他盯着那片叶子没入浓烟的方向,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循环要是没破,你就得留在这儿,每天闻着火药味数第几次爆炸。要是成了,你就成了纵火犯。”
“你他妈耍我?!”那声音炸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你以为你是谁?说走就能走?”
“不然呢?”绪风扯了扯被气浪掀变形的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新添的灼伤,“前36次,我替你试了所有当英雄的法子。这次换你试试当凶手的滋味,很公平。”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眼花店橱窗里的风信子。阳光穿过玻璃,把花瓣照得半透明,像浸在水里的宝石。“还有,”他对着空气补充道,“鸢尾花不止一种花语。”
“我他妈不想知道!”
“紫色的,”绪风没管他的怒吼,自顾自说下去,“代表希望。”
这次脑海里的声音彻底哑了。绪风甚至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他笑了笑,转身汇入街角的人流。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光在他脸上晃过,像极了循环里那些重复的闪烁。后背的灼痛还在加剧,但他走得很稳,口袋里的打火机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像在给他打节拍。
路过一个公交站台时,他停下脚步。电子屏上的时间跳了一下——下午三点二十一分。
比往常的爆炸时间晚了四分钟
脑海里依旧一片死寂。
他没再等回应,踏上了一辆刚好进站的公交车。投币时,掌心的痂蹭在硬币上,留下一点暗红的痕迹。司机看了他一眼,眉头皱了皱,大概是闻到了他身上的汽油味。
绪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窗外,超市的方向还在冒烟,像一根巨大的灰色烟囱。他看着那团烟渐渐变小,直到被挡住。
“喂,”他又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发动机的轰鸣盖住,“要是真能走,我会去买束鸢尾花。”
没人回答。
公交车驶过大桥时,绪风打开了窗。风灌进来,吹得他头发乱舞,也吹散了最后一点硝烟味。江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的货轮鸣了声笛,悠长而清晰。
这是他在循环里从未听过的声音。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胶带印,忽然笑了。笑的好无厘头。
车到站时,绪风站起身。下车的瞬间,他口袋里的打火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了路边的排水沟里。
他没去捡。
良久之后脑海里的“他”才缓慢开口
“花店老板娘都没在了,买什么?而且我们走不出去的。”
“那又怎样?我们有再试一次的机会,会找到更好的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