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台前语

马厩的油灯昏昏沉沉，映着阿竹反复摩挲碎玉的指尖。锁魂玉三个字像块冰，在她心里融开一片凉意——原来怀里这块烫人的玉，竟是镇压妖兽的关键，而她这养马的杂役，竟成了噬魂藤盯上的目标。

“踏雪”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她的胳膊。阿竹摸了摸白马顺滑的鬃毛，轻声道：“等过了今晚，说不定咱们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话虽这么说，可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手心还是沁出了汗。

子时快到的时候，阿竹换上了件干净些的青布衫，把碎玉用棉线系好，贴身藏在衣襟里。她避开巡夜弟子的灯笼，沿着藏经阁后的石阶往上走。石阶上长满了青苔，被夜露打湿，滑得像抹了油，她走得小心翼翼，裙摆蹭过石壁，带起细碎的声响。

望月台就在藏经阁顶，是块丈许见方的平台，边缘围着半人高的石栏。沈清辞已在那里，背对着她站在栏边，望着远处锁魂崖的方向。月光洒在他身上，把白袍染成了银辉，腰间的玉剑在夜里泛着冷光。

“仙师。”阿竹轻声唤道。

沈清辞转过身，手里拿着个卷轴，见她来了，微微一笑：“你倒来得准时。”他展开卷轴，月光下，纸上画着青苍山的地形图，锁魂崖的位置被朱砂圈了出来，旁边还标着几个小字：“三玉聚，封印固；一玉碎，万藤出。”

“这是清玄宗的古籍残页。”沈清辞指着图上的锁魂崖，“崖下有座地宫，锁魂玉的另外两块碎片，本该存放在地宫深处的结界里。可昨夜噬魂藤出现在马厩，说明结界可能已被破坏。”

阿竹的心沉了沉：“那另外两块玉……”

“要么被盗，要么已碎。”沈清辞的声音低了些，“若真是这样，不出三日，锁魂崖的封印就会彻底失效，到时候噬魂藤蔓延开来，整个青苍山都会变成炼狱。”

阿竹攥紧了衣襟里的碎玉，指尖都在抖：“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去找剩下的碎玉。”沈清辞看着她，目光认真，“你身上的这块碎玉，能引动其他锁魂玉的灵气。只有找到它们，或许还有机会重铸封印。”

“我去？”阿竹愣住了，“可我只是个杂役，连外门的功法都不会……”

“你不一样。”沈清辞打断她，指尖轻轻点在她手腕的淡红印记上，“这不是毒虫咬的，是锁魂玉认主的印记。当年铸造锁魂玉的人曾留下预言：‘玉碎魂归，青衫染尘，竹影承命’。阿竹，你的名字，或许早就写在了命数里。”

阿竹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命数？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哪有什么命数？可想起昨夜噬魂藤的眼睛，想起马厩里受惊的灵马，想起赵长风怀疑的眼神，她咬了咬牙：“我去。可锁魂崖那么大，我该去哪里找？”

沈清辞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她：“这是地宫的信物，能打开第一层结界。你记住，地宫深处有棵‘守心树’，锁魂玉的碎片若还在，定会在树旁。只是……”他顿了顿，语气凝重，“地宫里不仅有噬魂藤，还有看守玉碎的护灵兽，你千万小心。”

阿竹接过玉佩，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竟和她怀里的碎玉隐隐相吸。她抬头看向沈清辞：“仙师为何要帮我？你是内门弟子，大可以把碎玉交给长老们……”

沈清辞望着月光下的锁魂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三年前，捡到你的那个药农，是我派去的。”

阿竹猛地睁大眼睛。

“你不是孤儿。”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你是当年负责看守锁魂玉的弟子之后。那场让锁魂玉碎裂的变故里，你父母为了保护最后一块碎玉，把刚出生的你藏进了后山，自己却……”他没再说下去，只是从怀里取出个小小的竹哨，“若遇危险，便吹这个，我会尽快赶到。”

夜风从平台吹过，带着锁魂崖的寒意。阿竹握着竹哨，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沈清辞会给她米糕，会替她瞒过赵长风，会知道她腕上的印记。原来他早就认识她，早就知道这一切。

“那我父母……”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们是清玄宗的英雄。”沈清辞看着她，眼里带着温和的鼓励，“现在，该轮到你了。”

阿竹把竹哨和玉佩都收好，贴身藏在碎玉旁边。月光下，她看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锁魂崖，忽然觉得那片阴森的崖谷，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她不是孤身一人。

“我天亮就出发。”阿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沈清辞点点头，从栏边拿起一个布包：“这里有些干粮和伤药，还有这件‘青影衣’，能避蚊虫，也能挡些低阶妖兽的攻击。”

阿竹接过布包，指尖触到柔软的衣料，心里暖烘烘的。她对着沈清辞深深鞠了一躬：“多谢仙师。”

“去吧。”沈清辞挥了挥手，“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守住本心。守心树旁，或许还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阿竹转身走下望月台，石阶上的青苔仿佛不再湿滑。她摸了摸怀里的碎玉、玉佩和竹哨，脚步越来越稳。

月光洒在她的背影上，像给她披了件无形的铠甲。

锁魂崖，地宫，守心树……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