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斩碎藤蔓的余威还在雾中荡开,沈清辞的白袍沾了些藤蔓汁液的黑痕,他抬手将长剑归鞘,目光落在阿竹脚边那截泛着黑气的藤蔓上,指尖捻起一点焦黑的碎屑,眉宇间凝起寒霜:“离魂散霸道,寻常妖兽淬了这毒,连清玄仙剑都要忌惮三分。看来苏曼卿是铁了心,不想让你到丹霞谷。”
阿竹攥紧怀里的锁魂玉,碎玉的温意也压不住指尖的凉:“她怎么知道我会走这条路?”
“要么有人泄了消息,要么……”沈清辞顿了顿,看向雪影颈间仍在轻颤的银铃,“这铃音虽能引我,或许也能被旁人感知。”他伸手抚过银铃,指尖泛起淡青色的灵力,铃身的云纹忽然亮起,“我加了层隔音结界,往后除我之外,再无人能凭铃音寻你踪迹。”
雪影似是舒服地眯起眼,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阿竹望着雾中那抹一闪而逝的红衣,忽然想起沈清辞说的“易容”,心不由得提了起来:“方才那红衣人影,会不会就是苏曼卿?”
“未必。”沈清辞摇头,“她若亲至,不会只留个影子。多半是她派来的弟子,用幻术试探你的底细。”他拍了拍踏雪的脖颈,“这马通灵性,方才我察觉铃音有异,它竟挣脱马厩禁制,驮着我一路奔来,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踏雪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阿竹的胳膊,像是在邀功。阿竹摸了摸它的鬃毛,心里又暖又沉——白马尚且知道护她,可青苍山那些披着道袍的人,却未必都如沈清辞一般。
“咱们得尽快走出迷雾泽。”沈清辞展开地图,借着雪影额间朱砂痣的微光辨认方位,“再往南走二十里,雾就会淡了,那里有个废弃的山神庙,正好歇脚。”
阿竹点头,刚要迈步,却见雪影忽然对着雾中一处低低呜咽,尾巴紧张地扫着地面。顺着灵狐的目光望去,只见那片白雾里,竟浮出无数个模糊的人影,有老有少,都穿着青苍山杂役的粗布衫,一个个面色灰败,朝着他们缓缓走来。
“是幻术!”阿竹立刻摸出锁魂玉,可这次青光亮起,人影却没消散,反而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见他们喉咙里发出的呻吟:“阿竹,带我们走……”“锁魂玉碎了,大家都活不成了……”
这些声音,像极了马厩里那些朝夕相处的杂役!阿竹的手忍不住抖了——她不怕妖兽,却怕这些用熟人模样织成的幻境。
“别信它们。”沈清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是‘牵魂术’,能勾动人的记忆碎片。你看他们的脚。”
阿竹定睛一看,果然见那些人影的脚都浮在半空,没沾半点淤泥。雪影忽然发出一声厉啸,额间朱砂痣金光暴涨,九条尾巴在空中狠狠一甩,如同一道金色的鞭影,抽在那些人影上。
“啊——”人影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化作黑烟,却在消散前,齐齐转向沈清辞,露出怨毒的眼神:“清玄弟子,也配护她?你可知当年……”
话未说完,黑烟便被风吹散。阿竹却捕捉到了关键词,转头看向沈清辞:“当年怎么了?”
沈清辞的脸色有些苍白,避开了她的目光:“没什么,是幻术的挑拨之言。走吧,再不走,天黑前就到不了山神庙了。”
他率先牵着踏雪往前走,白袍的背影在雾中显得有些单薄。阿竹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雪影——灵狐正用爪子扒着她的手心,琥珀眼里满是疑惑,像是也在奇怪沈清辞的反应。
迷雾泽的雾果然在往南走时渐渐淡了,到暮色四合时,已能看清前路的轮廓。山神庙就立在一道山坳里,断壁残垣上爬满了爬山虎,神像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空荡荡的神龛,积着厚厚的灰尘。
沈清辞捡了些干柴,在庙中央生起篝火。火光跳跃着,映得四壁的蛛网忽明忽暗。阿竹抱着雪影坐在火堆旁,看着沈清辞用剑削着一根树枝,忽然忍不住问:“沈仙师,您认识我爹娘,对吗?”
沈清辞削树枝的手顿了顿,火星溅在他的白袍上,他却浑然不觉:“认识。你娘林清婉,曾是我师父的师妹。”
“那您知道当年锁魂玉碎裂的真相吗?”阿竹追问,“为什么苏曼卿要偷碎玉?她和我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清辞沉默了片刻,将削好的树枝扔进火里,火苗“噼啪”窜高:“当年之事,牵连甚广。你娘和苏曼卿本是情同姐妹的同门,后来因一件事反目,至于是什么事……”他抬头看向阿竹,目光复杂,“等你到了丹霞谷,或许会自己找到答案。”
他不愿说,阿竹便不再问。篝火渐渐弱下去,她抱着雪影靠在墙角打盹,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沈清辞在低声自语,像是在念一个名字,又像是在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雪影忽然用爪子拍她的脸。阿竹猛地惊醒,只见庙门外的月光下,站着个红衣女子,背对着他们,身形窈窕,手里似乎还提着个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是丹霞谷的人!阿竹刚要摸出锁魂玉,却见沈清辞已挡在她身前,长剑出鞘,剑尖直指那红衣人影:“苏曼卿?”
红衣女子缓缓转身,脸上蒙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勾魂的凤眼,嘴角噙着抹冷笑:“沈师兄倒是好眼力。只是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打架,是想给这位小姑娘,送份‘礼’。”
她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阿竹接住一看,竟是块玉佩,上面刻着“清玄”二字——是沈清辞给她的那块通行令!可玉佩上,竟沾着点点暗红的血迹。
“这玉佩,是我从一个清玄宗弟子身上取的。”红衣女子的声音像淬了冰,“他说,只要我把这个给你,你就会信,沈清辞一直在骗你。”
阿竹猛地看向沈清辞,见他脸色瞬间煞白,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雪影也对着沈清辞低吼起来,颈间银铃发出急促的响声。
篝火彻底灭了,庙外的月光冷得像霜。红衣女子的笑声在庙外回荡,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阿竹,想想你爹娘的死,想想守心树的秘密……沈清辞若真对你好,为何从不肯告诉你,当年他也在锁魂崖?”
话音落时,红衣女子已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那块沾血的玉佩,在阿竹手心烫得像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