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槐叶间滚成一团沸油时,你正蜷在竹榻上看《西京杂记》。书页被风掀得簌簌响,偶尔漏进几缕穿堂风,卷着你鬓角的碎发往脸上扑,痒得你拿书角去够,却只碰落了案头半块蜜饯。
“淑女又在偷吃?”
熟悉的嗓音裹着松木香撞进来,你抬头便撞进一片玄色衣袖里。孙策斜倚着廊柱,额角还沾着薄汗,玄铁铠甲随意搭在臂弯,倒像是刚从演武场溜出来的样子——毕竟今日是他休沐日,偏要闹着去练箭。
“不是偷吃。”你慌忙把蜜饯塞进袖中,却见他从身后摸出个青瓷罐,白瓷盖掀开的刹那,凉丝丝的水汽漫上来,“诺,娘新做的冰酪,我让她少放了糖。”
你接过瓷勺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孙策的手总是带着薄茧,指节因常年握刀而有些变形,此刻却小心地托着冰酪罐,像捧着什么易碎的宝贝:“前日你说那家的冰酪太甜,腻得慌,我盯着他们换了桂花蜜,加了蜜枣碎。”
冰酪入口果然清甜,桂香裹着蜜枣的糯甜在舌尖化开,比往日的更合你心意。你舀了一勺递过去,他却偏头避开:“我不爱吃甜。”
“骗人。”你戳他手背,“上个月在酒肆,是谁把我碗里的杏仁酪全挖走了?”
孙策耳尖泛红,抓过你手里的瓷勺胡乱搅了两下:“那是看孙权那家伙盯着你瞧,我心烦。”
话音未落,一团雪影“嗖”地窜过来——是庭中的雪猫阿白。它许是闻见了冰酪的香气,扑到你膝头时带翻了茶盏,瓷片飞溅间,孙策已旋身将你护在身后,玄色衣摆扫落满地槐花。
“阿白莫闹。”他蹲下来,掌心托着块冰酪凑到猫嘴边,“吃不吃随你。”
阿白嗅了嗅,伸出粉舌头舔了舔,忽然“喵呜”一声,跳上他肩头蹭起了耳朵。孙策僵了僵,却没推开,任那团毛球在他颈窝里拱来拱去,只侧过脸冲你笑:“这猫精,倒会挑人。”
你笑着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他却已起身将你拉到廊下:“划破了手可怎么好?娘那里有金疮药,我去讨。”
“不碍事。”你按住他手腕,指腹蹭过他腕间的旧疤——那是当年在庐江被箭簇划的,“倒是阿白,许是许久没见你了。”
“前日忙。”孙策在她身边坐下,雪猫立刻蜷成毛团窝进他怀里,“今日特意推了早练,陪你去摘莲蓬好不好?”
“好。”你应着,见他望着葡萄架上的光斑出神,忽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不过先吃冰酪,等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淑女总记挂着这些小事。”他握住你作乱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你虎口薄茧——那是握笔留下的,“我倒觉得,这些小事比打胜仗有意思多了。”
风穿过葡萄架,落了满襟槐花香。冰酪在瓷罐里慢慢化出琥珀色的水,阿白在孙策怀里发出轻微的鼾声。你望着他垂眸看你时微弯的眼尾,忽然觉得这夏日的冗长,原是为了等这一刻的清凉。
“孙郎。”你轻声唤他。
“嗯?”他低头吻了吻你发顶。
“下次打完仗,我们一起去西郊看萤火虫吧?”
“好。”他将你往怀里带了带,雪猫在他臂弯里动了动,尾巴轻轻扫过你手背,“要带够冰酪,还要给你编个防蚊的香包。”
蝉鸣仍在继续,可你听不见了。只余风里飘着桂蜜的甜,和他胸膛里那声清晰的“好”,像一颗落在心尖的蜜枣,甜得人连呼吸都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