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江陵的雨彻底歇了。青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灰蒙蒙的天,贺峻霖刚将验尸箱里的样本分类标记好,便见丁程鑫推门进来,玄铁令牌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马嘉祺那边有消息了。”丁程鑫将一张纸条放在桌上,指尖划过纸面,“赵虎说,荆山神女祠的主祭司姓张,叫张极,今年刚满十七,是三年前老祭司病逝后接的位。有意思的是,老祭司死的那年,正好是上一届神女祭,也是从那时候起,被选中的‘神女婿’死状越来越离奇——之前只是面色苍白,这几年却成了全身失血的模样。”
贺峻霖捏着纸条的指尖微微收紧,目光落在“张极”二字上:“老祭司的死因查过吗?赵虎有没有说更多细节?”
“赵虎说老祭司是‘病逝’,但府衙没派人验过尸,直接就下葬了。”丁程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荆山轮廓,“他还提了件事,去年有个樵夫在荆山砍柴时,误闯了神女祠后山的林子,回来后就疯疯癫癫的,嘴里一直喊‘红眼睛’‘吸人血’,没过三天就死了,死状和徐茂才一模一样。当时府衙定了个‘失心疯意外身亡’,压了下来。”
“红眼睛?”贺峻霖眉梢微挑,将装有徐茂才颈侧皮肤样本的瓶子举到光下,瓶中透明液体里,那点皮肤泛着淡淡的青紫色,“看来这神女祠,藏的东西不简单。咱们现在就去荆山,正好看看那神女祭的筹备情况,顺便会会这位张极祭司。”
两人刚走出馆驿,便见马嘉祺带着两名玄鹤卫赶来,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这是从徐茂才书房里找到的书,就是王谦送的那本,书页里夹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荆山夜,月圆时’,没别的内容。我已经让人盯着王谦了,他今早没去府衙,说是‘偶感风寒’,待在府里没出门,形迹可疑。”
贺峻霖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是本线装的《论语》,书页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仔细翻了翻,在第廿一篇《先进》的书页间,果然夹着一张素笺,上面的字迹清秀,却透着几分仓促。他将纸条递给丁程鑫,指尖划过书页边缘:“这书的纸页很脆,像是被什么东西浸过,有股淡淡的腥味,和徐茂才书房里的异香不一样,得带回去化验一下。”
三人不再耽搁,带着十名玄鹤卫往荆山去。荆山离江陵城有三十里路,骑马半个时辰便到了。山脚下已经搭起了不少帐篷,往来的百姓络绎不绝,都在为三天后的神女祭做准备。路边有小贩在卖祭祀用的香烛和纸扎,还有人在传唱关于神女的歌谣,调子悠扬,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三位大人是来祭拜神女的吗?”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少年迎了上来,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清秀,腰间系着一块桃木牌,上面刻着“神女祠主祭”五个字。他说话时语气温和,眼神却格外沉静,与年龄不符——正是张极。
丁程鑫颔首,目光扫过张极腰间的桃木牌:“我们是京城来的官员,听闻荆山神女祠灵验,特来拜谒,顺便了解一下神女祭的筹备情况。”
张极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位大人随我来,祠堂在山腰,路途有些陡峭,还请小心。”他转身引路时,贺峻霖注意到他的袖口沾了点暗红色的粉末,像是干涸的血迹,却又比血迹颜色更深。
沿着石阶往上走,两旁的树木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神女祠门口。祠堂是木质结构,屋顶覆盖着青瓦,门楣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神女祠”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却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像是有些年头没清理过了。
“这祠堂有些年头了吧?”马嘉祺伸手拂去匾额上的灰尘,指尖触到匾额边缘时,顿了顿,“木质很坚硬,像是用的楠木,寻常祠堂可不会用这么贵重的木材。”
张极推开门,一股檀香混合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回大人,这祠堂建于南北朝,已有两百年历史了。当年炀帝南巡时,虽不曾来此祭拜神女,但特意赐了楠木修缮祠堂,所以用料比寻常祠堂讲究些。”
祠堂内部很宽敞,正中央供奉着一尊神女像,高约三米,由白玉雕成,面容模糊,却透着几分慈悲。神女像前摆着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三个青铜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烟雾缭绕,将神女像笼罩在一片朦胧中。供桌两侧各有一扇门,左边的门虚掩着,右边的门则上了锁,锁上锈迹斑斑,像是很久没打开过了。
“左边的门是通往祭司住所的,右边的门是祠堂的储物间,里面放着祭祀用的器物,常年锁着,只有祭祀前才会打开。”张极见贺峻霖盯着右边的门看,主动解释道。
贺峻霖走上前,仔细观察那把锁。锁是黄铜材质,上面刻着复杂的花纹,锁孔里积了不少灰尘,但锁身却很干净,像是最近有人擦拭过。他伸手推了推门,门纹丝不动,却隐约听到门后传来“滴答”的声响,像是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储物间里有水吗?”贺峻霖问,目光落在张极的脸上。
张极眼神微闪,随即恢复平静:“回大人,储物间里有一口井,是用来清洗祭祀器物的,所以会有水声。只是那口井的水质不太好,有股腥味,平时很少用。”
丁程鑫走到供桌前,拿起一个青铜香炉,仔细看了看:“这香炉的做工很精细,上面刻的花纹像是西域的样式,不像是中原的工艺。”他将香炉放回供桌时,指尖无意间碰到了供桌的桌面,顿了顿——桌面很凉,像是刚被什么东西冰过,与祠堂里的温度不符。
“张祭司,三天后的神女祭,流程是怎样的?”马嘉祺转移话题,目光扫过祠堂四周的墙壁。墙壁上画着不少壁画,都是关于神女的传说,有“神女降世”“神女治水”“神女赐福”等,画面色彩鲜艳,却在角落处画着一些模糊的人影,像是被什么东西覆盖过,隐约能看到人影的姿势很扭曲,像是在挣扎。
张极走到壁画前,指着“神女赐福”的画面:“祭典当天,会先由我主持祭祀仪式,焚香祷告,然后从城中的未婚才俊中选出‘神女婿’,让他跪在神女像前,接受神女的赐福。赐福结束后,‘神女婿’会留在祠堂里过夜,第二天清晨再出来,与百姓一同庆祝。”
“留在祠堂里过夜?”贺峻霖抓住关键信息,“是单独留在祠堂吗?有其他人陪同吗?”
“是单独留在祠堂。”张极点头,眼神沉静无波,“这是规矩,‘神女婿’需要独自与神女沟通,祈求神女保佑江陵来年风调雨顺。期间不会有人打扰,直到第二天清晨。”
贺峻霖心里咯噔一下——如果“神女婿”是在祠堂里被下的手,那单独过夜的规矩,无疑给了凶手可乘之机。他刚想再追问,却见张极抬手看了看天色:“三位大人,时候不早了,山下的百姓还在筹备祭典,我得下去帮忙,就不陪三位大人了。祠堂里的香烛都备好了,三位大人若想祭拜,可以自行焚香。”他说完,微微躬身,转身离开了祠堂。
张极走后,丁程鑫立刻走到右边的储物间门口,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插进锁孔里,轻轻一拧,“咔哒”一声,锁开了。他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腥味扑面而来,比张极说的“井水味”要重得多,像是混合了血液和腐烂的气息。
众人拿着灯笼往里走,储物间很大,里面堆着不少祭祀用的器物,有青铜鼎、玉璧、旌旗等,都蒙着一层灰尘。角落里果然有一口井,井口用青石砌成,井水泛着暗红色,像是染了血。井边放着一个木桶,桶壁上沾着不少暗红色的粉末,和张极袖口的粉末一模一样。
“这粉末是什么?”贺峻霖用匕首刮了一点粉末,放进随身携带的瓷瓶里,“有股血腥味,像是干涸的血液,但颜色不对,正常的血液干涸后是黑褐色,这粉末是暗红色的。”
马嘉祺走到一堆旌旗后面,忽然“咦”了一声:“这里有个暗门。”他伸手推开旌旗,后面果然有一扇石门,门与墙壁的缝隙很小,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石门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瞳孔是暗红色的,与张极袖口的粉末颜色一致。
“这符号是什么意思?”丁程鑫盯着石门上的符号,眉头紧锁,“我在古籍里见过类似的符号,像是某个古老部落的图腾,代表‘祭祀’和‘奉献’,但具体是什么部落,记不太清了。”
贺峻霖上前推了推石门,石门很重,需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推开一条缝。从缝隙里看进去,里面黑漆漆的,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不少木架,上面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形状像是人的骸骨。
“这里面不对劲,得进去看看。”马嘉祺刚想推门,却被贺峻霖拉住了:“等等,里面可能有机关,而且空气不流通,贸然进去会有危险。咱们先回去,带些工具来,明天再仔细探查。另外,得让人盯着张极,他袖口的粉末和这里的粉末一样,肯定知道些什么。”
三人将石门关上,重新锁好储物间的门,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祠堂。刚走到山脚下,便见张极在帐篷里与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说话,那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他的腰间系着一块玄铁令牌——与丁程鑫的玄鹤卫令牌很像,却又不一样,令牌上刻的不是“玄鹤”,而是一只展翅的乌鸦。
“那人是谁?”丁程鑫压低声音,眼神锐利,“玄铁令牌只有朝廷官员才会有,他腰间的令牌却刻着乌鸦,不像是官方的令牌。”
贺峻霖摇头,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黑色斗篷人:“不知道,但肯定不简单。张极和他来往,说明神女祠和朝廷里的人有勾结,这荆南的水,比咱们想的还要深。”
三人悄悄退到一旁,看着黑色斗篷人离开帐篷,往山外走去。丁程鑫立刻让两名玄鹤卫跟上去,“别被发现,查清楚他的去向和身份。”
“咱们也回去吧。”丁程鑫转身,目光再次投向荆山神女祠的方向,“明天带足人手来,一定要查清储物间暗门里的秘密,还有张极和那个黑色斗篷人的关系。另外,贺儿,你回去后尽快查验那本书和暗红色粉末,看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贺峻霖点头,将装有粉末的瓷瓶握紧:“放心,我今晚就验一验,争取明天出结果。对了,马哥,你让人盯着王谦的同时,也查查张极的背景,看看他三年前是怎么当上祭司的,老祭司的死到底有没有问题。”
三人骑马返回江陵城时,天色已经暗了。刚到馆驿,便见玄鹤卫校尉匆匆赶来,神色凝重:“大人!不好了!王谦府里出事了,他的管家说,王谦今早在书房里上吊自杀了!”
“自杀?”三人同时愣住——王谦早上还以“偶感风寒”为由不出门,怎么突然就自杀了?
“去王谦府!”丁程鑫立刻翻身上马,语气急促,“快!别让现场被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