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祠前的人声已沸成一锅滚水。
贺峻霖策马赶到时，玄鹤卫正手拉手围成圈，将涌上前看稀奇的百姓拦在三步外。他翻身下马，刚拨开人群，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就钻进鼻腔——那味道混着香灰的气息，在清晨微凉的风里格外刺鼻。
祭坛中央的神女像前，两名寺祝正跪在地上面色惨白，手里的拂尘掉在地上，沾了不少暗红色的液体。而那尊用汉白玉雕成的神女像，眼下竟真的挂着两道“血泪”：暗红色的液体从神像眼角蜿蜒而下，顺着脸颊的弧度滴落在底座的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
“贺儿！”刘耀文快步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我们刚到就封了现场，这‘血泪’还没干，像是刚流出来没多久。”
贺峻霖没说话，蹲下身仔细查看。他指尖避开那液体，只碰了碰神像眼角的凹槽——凹槽里还残留着细小的粉末，触感粗糙，与之前在矿洞里发现的血荆玉粉质地相似。再看那“血泪”，颜色虽深，却没有真血的粘稠感，倒像是某种混合了颜料的水浆。
“不是真的血。”他站起身，目光扫过神像周围，“是有人用血荆玉粉调了颜料，顺着神像眼角的凹槽倒进去，伪造出‘血泪显灵’的假象。”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惊呼“亵渎神明”，有人小声议论“是灾祸要来了”，还有人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李氏宗族祠堂，眼神里满是怀疑——毕竟祭典是李氏牵头筹办的，神女像突然“流泪”，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贺峻霖抬手压了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朗声道：“诸位不必惊慌，这并非神明示警，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官府会彻查此事，绝不让歹人扰乱祭典，更不会让荆州百姓受牵连。”
他声音清亮，自带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百姓们听了，骚动渐渐平息，玄鹤卫趁机疏散人群，将神女祠彻底封锁起来。
“耀文，你带人仔细搜查神女祠，特别是神像底座和后殿，看看有没有残留的颜料或工具。”贺峻霖吩咐道，“另外，去查一下昨晚守祠的寺祝，问清楚有没有陌生人进来过。”
“是！”刘耀文领命，立刻带着人分散搜查。
贺峻霖则走到神像底座前，蹲下身再次检查。之前耀文说过，底座下面的泥土有翻动痕迹，还有输送血荆玉粉的铜管。他伸手摸了摸底座的边缘，果然摸到一处细微的缝隙——看样子这里就是密室的入口。
正想着，丁程鑫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条：“阿霖，你看这个。玄鹤卫在城门口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上面写着‘戌时三刻，血祭神女’。”
贺峻霖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还沾着些许血荆玉粉的痕迹。他皱紧眉头：“血祭神女？李氏这是想在祭典夜搞更大的动静，彻底煽动百姓的恐慌？”
“很有可能。”丁程鑫点头，“而且我刚收到消息，子逸那边，左戍军无法进城。右戍军剿匪平蛮造成的损失比之前上报的还严重，左戍军必须马上去换防，其他的短期内也指望不上。现在荆州城内外，等左戍军一走，能调动的兵力只有玄鹤卫和京营步兵校尉的人，加起来不过八百多人。”
贺峻霖的脸色沉了下来。李氏切断外援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在祭典夜发动袭击时，让他们孤立无援。而伪造“血泪显灵”，则是为了让百姓相信李氏所谓的“神明授意”，从而更容易控制人心。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贺峻霖站起身，“丁哥，你去安排人手，加强对李氏宗族祠堂和李府的监视，特别是李氏本人的动向。我怀疑他很快就会有动作。”
丁程鑫刚要走，刘耀文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陶罐：“贺儿！我们在后殿的角落里发现了这个，里面还有残留的颜料，跟神像‘血泪’的颜色一模一样。而且我们问过守祠的寺祝，昨晚亥时左右，有两个穿黑衣的人来过神女祠，说是李氏派来检查祭典准备情况的，寺祝没敢多问，就让他们进去了。”
“黑衣？”贺峻霖接过陶罐，打开盖子闻了闻，里面果然有血荆玉粉的味道，“看来是血影教的人干的。李氏和血影教的勾结越来越明显了。”
他顿了顿，又说：“耀文，你再带些人，去查一下城内的颜料铺，看看最近有没有人大量购买这种暗红色的颜料，尤其是跟李氏或血影教有关的人。”
“是！”刘耀文再次领命而去。
贺峻霖和丁程鑫并肩走出神女祠，阳光已经升高，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散不了两人心头的沉重。
“阿霖，你说那个白衣女子，真的会在戌时三刻去城南旧窑见你吗？”丁程鑫忍不住问道，“万一真是陷阱怎么办？”
贺峻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觉得她不会害我。她要是想害我，昨晚在巷子里就可以跟血影教的人一起动手，没必要单独留下线索，还提醒我去查神女祠的地下。而且李夫人也说了，她是李忠的女儿，也就是血影教的人，但她又跟李氏不是一条心，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他顿了顿，又说：“我必须去见她。她可能知道更多关于李忠、关于神女祠地底密室的秘密，甚至可能知道那块刻着血滴符号的血荆玉在哪里。现在我们没有其他线索，只能赌一把。”
丁程鑫知道贺峻霖的脾气，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他叹了口气：“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贺峻霖摇头，“丁哥你得留在城里坐镇。要是我出了什么事，你还能继续指挥大家，阻止李氏的阴谋。放心，我会小心的。”
丁程鑫还想再说什么，贺峻霖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丁哥，相信我。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半途而废。”
看着贺峻霖坚定的眼神，丁程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我会让人在城南旧窑的外围接应你，只要你发出信号，我们就立刻冲进去。”
贺峻霖点头，两人约定好信号，就各自分开行动。
回到州衙，贺峻霖先去了地牢，想再从李夫人那里问出些线索。可当他走到牢门前时，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李夫人不见了！
牢门的锁被人撬开，地上还残留着一根细小的银针，显然是有人用银针打开了锁，把李夫人救走了。
“怎么回事？！”贺峻霖厉声问道，守在地牢外的侍卫立刻跑了过来，脸色惨白。
“大人，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就刚才去换班的功夫，回来就发现牢门开了，李夫人不见了。”侍卫结结巴巴地说。
贺峻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银针仔细看了看。这根银针的做工很精细，顶端还有一个小小的血滴符号——是血影教的人！
“他们动作真快。”贺峻霖皱紧眉头，“看来李氏已经知道李夫人跟我说了些什么，所以派人把她救走，或者……灭口了。”
他站起身，对侍卫说：“立刻去查！看看有没有人看到可疑人员进出地牢，另外，封锁城门，严禁任何人出城，特别是跟李夫人身形相似的女子！”
“是！”侍卫们立刻分头行动。
贺峻霖回到正厅，心中更加焦虑。李夫人是目前唯一知道李忠真实身份和血影教内部情况的人，她的失踪，无疑让他们失去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就在这时，一个玄鹤卫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大人，这是在州衙门口发现的，上面写着‘贺侍郎亲启’。”
贺峻霖接过信，拆开一看，里面的字迹清秀，正是白衣女子的笔迹：“戌时三刻，城南旧窑，若想知道李夫人下落，速来。切记，独来。”
贺峻霖的眼神沉了下来。白衣女子果然知道李夫人的事，而且她似乎很清楚，他一定会去。
“看来这一趟，是非去不可了。”贺峻霖喃喃自语，将信收好，开始准备晚上要带的东西——短弩、佩刀，还有那块刻着“李”字的玉佩。他总觉得，这块玉佩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戌时。贺峻霖换上一身便服，把短弩藏在腰间，佩刀别在身后，独自一人朝着城南旧窑走去。
城南旧窑早就废弃了，周围荒草丛生，只有几盏破旧的灯笼挂在窑口，在夜色中摇曳，显得格外阴森。
贺峻霖走到窑口前，停下脚步，朗声道：“我来了，你出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窑内走了出来，正是白衣女子。她的脸依旧藏在薄纱之后，只能看见一双浅色的瞳孔，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贺侍郎果然守信。”女子的声音清冷，“看来你很关心李夫人的下落。”
“她在哪里？”贺峻霖盯着女子，“是你把她救走的，还是李氏的人？”
“是我救走的。”女子回答，“我要是不救她，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李氏知道她跟你说了太多，不会放过她的。”
“你为什么要救她？”贺峻霖追问，“李夫人说，你是李忠的女儿，也是她的妹妹。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李忠又是什么人？”
女子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叫荆月。李忠是我的父亲，李夫人是我的姐姐，我们都是西域荆氏的人。”
“西域荆氏？”贺峻霖皱紧眉头，“我从未听过这个家族。”
“因为荆氏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灭门了。”荆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悲伤，“而灭门的人，就是李氏，还有血影教的教主。”
贺峻霖的心头一震：“你说什么？李氏和血影教教主灭了荆氏？为什么？”
“因为荆氏手里有一样东西，他们想要。”荆月回答，“那就是打开神女祠地底密室的钥匙，还有密室里藏着的‘荆氏秘录’。”
“荆氏秘录？那是什么？”贺峻霖追问。
“那是我们荆氏世代相传的秘录，里面记载了血荆玉的真正用途，还有一种能控制人心的秘术。”荆月解释道，“李氏的父亲想要得到秘录，利用秘术和血荆玉控制荆州，甚至整个天下。血影教教主则想要得到秘录，壮大血影教的势力。他们两人勾结在一起，灭了荆氏，抢走了秘录的一部分，还有钥匙的一半。”
“钥匙的一半？”贺峻霖愣住了，“你的意思是，钥匙不是一块完整的血荆玉，而是分成了两半？”
“没错。”荆月点头，“完整的钥匙是一块刻着血滴符号和荆氏图腾的血荆玉，被我父亲分成了两半，一半藏了起来，另一半则交给了我姐姐，也就是李夫人。后来李氏的父亲找到了我姐姐，用她的家人威胁她，让她交出了另一半钥匙，并让她嫁给李老爷，留在李府当眼线，监视李氏的动向。”
贺峻霖终于明白了。李夫人之所以留在李府，并不是因为她是血影教的人，而是因为她被李氏的父亲威胁，不得不屈服。而李忠，则是为了保护剩下的一半钥匙和秘录的另一半，才伪装成小厮，潜伏在李府，后来又加入血影教，试图从内部找出复仇的机会。
“那你父亲现在在哪里？”贺峻霖问道，“剩下的一半钥匙和秘录，在他手里吗？”
“我不知道。”荆月摇了摇头，“二十年前，父亲带着剩下的一半钥匙和秘录离开了荆氏，从此就再也没有消息。我和姐姐一直在找他，可始终没有找到。直到最近，李氏开始寻找血荆玉粉，想要启动密室里的东西，我才意识到，他可能已经找到了父亲的下落，或者……父亲已经被他杀了。”
贺峻霖沉默了。事情的真相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李氏的阴谋不仅仅是为了掌控荆州，更是为了得到荆氏秘录和完整的钥匙，从而实现他父亲当年未完成的野心——控制天下。
“那神女祠地底密室里，到底藏着什么？”贺峻霖又问，“李氏为什么一定要启动里面的东西？”
“密室里藏着的，是荆氏用特殊方法炼制的血荆玉核心，还有秘录的最后一部分。”荆月回答，“血荆玉核心需要用大量的血荆玉粉来启动，启动之后，就能释放出一种特殊的气体，这种气体配合秘录里的秘术，就能控制吸入气体的人的心智。李氏想要在祭典夜，通过神女祠的铜管，将血荆玉粉输送到各个角落，让百姓吸入，再用秘术控制他们，从而掌控整个荆州。”
贺峻霖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李氏的野心竟然这么大，他不仅仅是想掌控荆州，更是想通过控制人心，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势力，最终实现称霸天下的目的。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贺峻霖问道，“我们没有完整的钥匙，也没有秘录，根本无法阻止李氏启动血荆玉核心。”
“有办法。”荆月突然开口，“我知道剩下的一半钥匙在哪里。”
贺峻霖的眼睛亮了起来：“在哪里？”
“在神女祠的神像下面。”荆月回答，“我父亲当年把剩下的一半钥匙藏在了神像的底座里面，只有用我姐姐手里的那一半钥匙，才能打开底座的暗格，取出另一半钥匙。而我姐姐手里的那一半钥匙，就在她的妆匣里，也就是你找到的那块刻着‘李’字的玉佩——其实那不是玉佩，而是用血荆玉做的，只是外面镀了一层玉，看起来像玉佩而已。”
贺峻霖恍然大悟。原来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块“玉佩”，就是钥匙的一半。而另一半钥匙，就在神女祠的神像底座里。只要将两半钥匙合在一起，就能打开密室的入口，阻止李氏启动血荆玉核心。
“那我们现在就去神女祠，取出另一半钥匙！”贺峻霖立刻说道。
“不行。”荆月摇头，“李氏的人肯定已经在神女祠周围布下了埋伏，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而且现在时间还早，离祭典夜还有一天，李氏还没有开始启动血荆玉核心，我们还有时间。”
她顿了顿，又说：“我找你，不仅仅是为了告诉你这些，更是想跟你合作。我知道你想阻止李氏的阴谋，保护荆州百姓，而我想为荆氏报仇，夺回秘录。我们的目标一致，不如联手。”
贺峻霖看着荆月，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荆月说的是对的。仅凭他们现在的力量，很难阻止李氏的阴谋，而与荆月合作，无疑会增加成功的几率。
“好，我跟你合作。”贺峻霖点头，“但你必须保证，不会伤害无辜的百姓，也不会利用秘录做坏事。”
“我可以保证。”荆月回答，“我只想为家人报仇，夺回属于荆氏的东西，之后我会带着秘录离开荆州，再也不回来。”
贺峻霖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首先，我们要找到我姐姐，也就是李夫人。”荆月说，“她知道秘录的一部分内容，而且她手里可能还有一些关于李氏和血影教的秘密。只有找到她，我们才能更有把握阻止李氏。”
“可是李夫人已经被你救走了，你不知道她在哪里吗？”贺峻霖疑惑地问。
“我把她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我不敢确定，李氏的人会不会找到她。”荆月回答，“我需要你帮我，派人去保护她，同时也让她知道，我们已经合作了，让她放心。”
“没问题。”贺峻霖立刻答应，“你告诉我她的位置，我马上派人去。”
荆月报出了一个地址，是城南的一处废弃小院。贺峻霖立刻用随身携带的哨子发出信号，不一会儿，两个玄鹤卫就出现在他面前。
“立刻带一队人去这个地方，保护好里面的人，有任何情况立刻发信号通知我。”贺峻霖吩咐道。
“是！”玄鹤卫领命而去。
贺峻霖转向荆月：“接下来呢？”
荆月从怀中取出一张简易的地图铺在地上：“这是神女祠地底密室的构造图，是我父亲当年留下的。我们需要在祭典夜前，找到所有通往外界的铜管出口，并设法堵住它们，防止血荆玉粉扩散。”
贺峻霖仔细看着地图，眉头越皱越紧：“这些铜管四通八达，几乎遍布整个荆州城，要全部堵住恐怕不容易。”
“所以我们时间不多了。”荆月指着地图上的几个标记点，“这些是主要的出口，优先处理。我建议我们分头行动，你带人负责城东和城北的区域，我带人负责城南和城西。”
贺峻霖思索片刻，摇头道：“不行，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让刘耀文带一队人跟你一起去，彼此有个照应。”
荆月似乎想拒绝，但看到贺峻霖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
两人商议妥当后，贺峻霖立刻发出信号，召集了刘耀文和丁程鑫。不多时，两人匆匆赶到。
“耀文，你带一队玄鹤卫，跟着荆月姑娘去城南和城西，找到所有神女祠铜管的出口，并设法堵住。”贺峻霖吩咐道，“丁哥，你带另一队人跟我去城东和城北。记住，行动要隐秘，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刘耀文好奇地打量了荆月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对她点了点头。
荆月也微微颔首回应，然后对贺峻霖说：“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行动。明日此时，我们还在这里会合，交换情报。”
“好，一切小心。”贺峻霖郑重地说。
四人分作两路，迅速消失在夜色中。贺峻霖望着荆月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祈祷这次合作能够顺利，希望一切还来得及阻止李氏的疯狂计划。
夜风渐起，吹动着每个人的衣袂。在这个暗流涌动的夜晚，一场关乎荆州命运的行动，正在悄无声息地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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