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广州城的暑气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骤雨压下些许,官署庭院里的芭蕉叶上还挂着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声响。贺峻霖刚将丁程鑫扶回厢房歇下,转身便见马嘉祺站在廊下,手里捏着那份关于监察御史段宏的密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边缘。
“丁儿的伤势如何?”马嘉祺抬眼,目光掠过贺峻霖被雨丝沾湿的鬓角,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水珠。
“换药时医官说,箭毒余孽已清得七七八八,只是左臂还不能使力。”贺峻霖顺势靠在廊柱上,指尖揉了揉眉心,“段宏三日后到,带着朝中施压的名头来,怕是没那么好应付。”
马嘉祺将密报递回给他,声音沉了几分:“密报里提他与王参军有旧,而王参军上个月刚以‘巡查海防’的名义去过漕帮总舵。这两人凑到一处,怕是要给我们添堵。”
正说着,刘耀文攥着个油纸包从院外跑进来,额角沁着汗,见到两人便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贺哥,马哥,我从码头老张那弄来的新鲜荔枝,刚摘的,甜得很!想着给丁哥也带点。”
贺峻霖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冰凉的果皮,心里暖了几分:“有心了。不过丁儿刚喝了药,得等半个时辰再吃。”他拆开纸包,捏起一颗递到刘耀文嘴边,“你先尝尝。”
刘耀文眼睛一亮,张嘴咬住,甜汁在舌尖炸开,连带着之前因严浩翔而起的那点郁结也散了些。他含糊道:“好吃!贺哥你也吃。”说着便要伸手去拿,却被马嘉祺按住手腕。
“先别急着吃。”马嘉祺看向贺峻霖,“段宏到了之后,按规矩得先去拜见刺史崔琰。我们得提前琢磨下,崔琰那老狐狸会不会借着段宏的名头,给我们设套。”
贺峻霖点头,将手里的荔枝放回纸包:“崔琰在广州任上五年,漕帮的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之前我们查鬼船时,他明里暗里都在打太极,这次段宏来,他怕是要把水搅得更浑。”
三人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是严浩翔抱着一摞整理好的文书过来。他见到廊下的三人,脚步顿了顿,垂着眼走上前,将文书递给贺峻霖:“贺侍郎,这是您要的近三年漕帮货运记录,已按月份分类整理好了。”
贺峻霖接过文书,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背,只觉一片冰凉。他想起前日雨中递给他的披风,便问道:“你那件披风,怎么没见你穿?”
严浩翔身子微僵,低声道:“草民身份低微,穿那般贵重的衣物,恐惹非议。”
贺峻霖皱了皱眉:“一件旧衣而已,哪来那么多讲究。近日天凉,你若冻病了,谁来整理这些文书?”他顿了顿,又道,“明日段御史要来,这些文书可能会用得上,你再仔细核对一遍,莫要出岔子。”
严浩翔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情绪复杂,最终还是颔首:“是,贺侍郎。”说完便抱着空木盒,转身默默离开。
刘耀文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又皱了起来,刚要说话,却被马嘉祺用眼神制止了。马嘉祺看向贺峻霖:“严浩翔虽可信,但他的身份毕竟敏感,段宏若知道他在我们这里做事,怕是会借题发挥。”
贺峻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所以这段时间,让他尽量待在耳房整理文书,少出来走动。”他将文书递给马嘉祺,“你先看看这些货运记录,有没有什么异常。我去趟丁儿的厢房,看看他醒了没。”
马嘉祺接过文书,点了点头:“去吧。我和耀文在这里等着。”
贺峻霖走进厢房时,丁程鑫正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旧书翻看。见他进来,丁程鑫放下书,眼中露出笑意:“回来了?”
贺峻霖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刚和嘉祺、耀文商量段宏的事。你觉得,崔琰会不会借着段宏的名头,阻止我们查漕帮?”
丁程鑫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掌心:“崔琰老谋深算,必然会借段宏的势,给自己脱罪。不过段宏也不是傻子,他此次来广州,怕是也想捞点政绩回去。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让他们互相牵制。”
贺峻霖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心里安定了不少:“还是你想得周全。对了,耀文带了新鲜荔枝来,等会儿给你拿几颗尝尝。”
丁程鑫低头,在他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好。不过你也别太累了,凡事有我和嘉祺、耀文在。”
贺峻霖抬头看他,眼中满是温柔:“我知道。有你们在,我什么都不怕。”
三日后,段宏如期抵达广州。他身着绯色官服,面容清瘦,眼神锐利,刚下马车便直奔刺史府。贺峻霖、丁程鑫、马嘉祺、刘耀文四人按规矩在府门外等候,远远便见崔琰陪着段宏走了出来。
崔琰穿着紫色官服,脸上堆着笑容,见到四人便热情地迎上来:“贺侍郎、丁督尉、马将军、刘校尉,辛苦你们久等了。”
段宏目光扫过四人,最后落在贺峻霖身上:“贺侍郎,久仰大名。此次广州鬼船一案,陛下十分关注,不知你们查得如何了?”
贺峻霖拱手行礼:“段御史客气了。此案错综复杂,目前仍在调查中。今日您刚到,一路劳顿,不如先歇息片刻,待明日再详谈案情?”
段宏点头:“也好。不过明日一早,我要去漕帮总舵看看。听闻漕帮近来不太安分,怕是与鬼船一案有关。”
崔琰连忙道:“段御史所言极是!漕帮那些人,向来目无王法,下官早就想整治他们了,只是一直没有确凿证据。此次有段御史和贺侍郎在,定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贺峻霖心中冷笑,崔琰这是想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漕帮身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崔刺史说得是。明日我们便一同去漕帮总舵,一探究竟。”
当晚,崔琰在刺史府设宴款待段宏,也邀请了贺峻霖四人。宴席设在府内的水榭中,四周挂着灯笼,映得水面波光粼粼。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在亭中翩翩起舞,场面十分热闹。
崔琰端着酒杯站起来,对段宏笑道:“段御史,一路辛苦。这杯酒,下官敬您,祝您此次广州之行,一切顺利!”
段宏举杯与他碰了碰,浅饮一口:“崔刺史客气了。此次前来,还需仰仗崔刺史的协助。”
崔琰连忙道:“段御史放心,下官定当全力配合!”他话锋一转,看向贺峻霖,“贺侍郎,鬼船一案查了这么久,不知可有什么新进展?下官听闻,前些日子丁督尉还因查案受了伤,真是辛苦丁督尉了。”
丁程鑫坐在贺峻霖身边,闻言淡淡道:“为国效力,乃是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只是鬼船一案牵连甚广,目前仍有许多疑点尚未解开。比如,那鬼船上的异香,还有沾在船上的红土,我们至今未能找到来源。”
马嘉祺接口道:“是啊。京中近来也有传闻,说这鬼船背后,怕是有海商与邪教勾结。崔刺史在广州多年,不知是否听过相关的传闻?”
崔琰脸色微变,连忙摆手:“马将军说笑了。下官在广州任上,一直致力于整顿吏治,安抚百姓,从未听过什么海商与邪教勾结的传闻。想必是那些好事之徒编造出来的谣言。”
贺峻霖端着酒杯,轻轻晃动着里面的酒液,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崔刺史说的是。不过,我们之前在查龙母祠时,发现龙母祠的祭祀仪式有些异常。听说龙母祠里还藏着一件宝物,不知崔刺史可否给我们讲讲?”
崔琰眼神闪烁,笑道:“贺侍郎有所不知,龙母祠乃是广州百姓信仰之地,每年祭祀都是由祠祝主持,下官也只是偶尔去祭拜一下,至于里面的宝物,下官倒是不太清楚。”
贺峻霖放下酒杯,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哦?崔刺史身为广州刺史,竟不知龙母祠的宝物?据我所知,那宝物乃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价值连城,崔刺史怎么会不知道?”
崔琰额角渗出冷汗,强笑道:“贺侍郎说笑了。下官确实不知……”
就在这时,段宏突然开口:“崔刺史,既然贺侍郎对龙母祠的宝物感兴趣,你不如就说说。说不定,这宝物与鬼船一案有关呢?”
崔琰见段宏也这么说,再也无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道:“其实……那宝物乃是一尊玉佛,相传有祈福消灾之效。只是那玉佛一直由祠祝保管,下官也只见过一次。”
贺峻霖追问道:“那玉佛现在还在龙母祠吗?最近一次祭祀,是什么时候?”
崔琰道:“应该还在。最近一次祭祀,是在一个月前,也就是鬼船出现之前。”
贺峻霖与丁程鑫、马嘉祺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亮光。一个月前的祭祀,正好在鬼船出现之前,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宴席过半,段宏借口不胜酒力,先行离席。贺峻霖等人也趁机告辞,回到官署。
刚进书房,刘耀文便忍不住道:“崔琰那老狐狸,肯定在撒谎!那玉佛说不定早就被他藏起来了,或者已经被漕帮的人拿走了!”
马嘉祺点头:“有可能。不过他刚才提到,一个月前的祭祀在鬼船出现之前,这倒是个重要线索。我们得尽快去龙母祠查探一番。”
贺峻霖看向丁程鑫:“你的伤势怎么样?能不能一起去?”
丁程鑫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左臂:“放心,这点伤不碍事。正好也能去龙母祠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贺峻霖点头:“好。那明日我们兵分两路,我和嘉祺去漕帮总舵,配合段宏的巡查;丁儿和耀文去龙母祠,查探那玉佛的下落,还有一个月前祭祀的情况。”
四人商议妥当,便各自回房歇息。贺峻霖回到房间时,却发现严浩翔还在耳房整理文书。他走过去,见严浩翔面前摊着一张漕帮货运路线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几个地点。
“你还没歇息?”贺峻霖问道。
严浩翔抬头,见是他,连忙起身:“贺侍郎。我在整理漕帮货运路线时,发现这几个地点有些异常。它们都在鬼船出现的海域附近,而且每月都会有一艘神秘的货船停靠。”
贺峻霖凑过去一看,只见红笔圈出的地点分别是:虎头湾、乱石礁、黑沙岛。这三个地方他都有印象,之前查鬼船时,曾在虎头湾发现过一艘被烧毁的货船残骸。
“你是说,这三个地方,可能是鬼船的落脚点?”贺峻霖问道。
严浩翔点头:“有可能。而且我还发现,这几艘神秘货船的货运记录,在漕帮的账本上都没有记载。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样。”
贺峻霖心中一凛:“这么重要的线索,你怎么不早说?”
严浩翔低下头:“草民也是刚刚才发现。而且……草民身份低微,怕说错话,给您添麻烦。”
贺峻霖叹了口气:“以后有什么发现,不管大小,都要及时告诉我。你的身份,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不必担心。”他顿了顿,又道,“明日我要去漕帮总舵,你把这张路线图给我,或许能用上。”
严浩翔将路线图叠好,递给贺峻霖:“贺侍郎,此去漕帮总舵,危险重重,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贺峻霖接过路线图,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心中微动:“我知道。你也早点歇息,明日还要整理文书。”
严浩翔颔首:“是,贺侍郎。”
贺峻霖回到房间,将路线图仔细收好,又想起严浩翔刚才的眼神,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严浩翔对自己有情,但他早已心有所属,只能尽量对他好一些,算是报答他的帮助。
次日一早,贺峻霖和马嘉祺便带着几名玄鹤卫,前往漕帮总舵。段宏已经先到了,正坐在大堂上,与漕帮帮主周虎谈话。周虎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凶狠,见到贺峻霖和马嘉祺进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
“贺侍郎、马将军,你们来了。”段宏起身,语气平淡。
贺峻霖拱手行礼:“段御史。不知周帮主可否给我们讲讲,最近漕帮的货运情况?”
周虎冷笑一声:“贺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漕帮一向遵纪守法,货运情况都有记录,难道贺侍郎还信不过我?”
贺峻霖拿出严浩翔整理的货运记录,放在桌上:“周帮主说笑了。只是我们在整理漕帮货运记录时,发现有几艘货船的记录不见了。不知周帮主能否解释一下?”
周虎眼神闪烁,拿起记录翻了翻,冷声道:“这些记录可能是不小心弄丢了。漕帮货运繁忙,偶尔丢几本记录,也是常有的事。”
马嘉祺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周帮主,这可不是几本记录那么简单。我们查到,这几艘消失的货船,都曾在鬼船出现的海域附近停靠过。你敢说,这只是巧合?”
周虎脸色一变,猛地拍案而起:“马将军这是在诬陷我漕帮!我漕帮与鬼船一案毫无关系,你若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
段宏见状,连忙打圆场:“周帮主息怒。马将军也是随口问问,并无他意。我们此次前来,只是例行巡查,若是没有发现异常,便不会再打扰周帮主。”
周虎冷哼一声,坐回椅子上:“既然是例行巡查,那便请段御史随意。但若是想诬陷我漕帮,我周虎第一个不答应!”
贺峻霖知道,再跟周虎纠缠下去也没用,便对段宏道:“段御史,不如我们去漕帮的货仓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些线索。”
段宏点头:“好。周帮主,不知可否带我们去货仓看看?”
周虎脸色阴沉,但也不敢拒绝,只能起身道:“请随我来。”
众人跟着周虎,来到漕帮的货仓。货仓很大,里面堆放着各种货物,有丝绸、茶叶、瓷器等。贺峻霖仔细观察着,突然发现角落里堆放着几个密封的木箱,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周帮主,这几个木箱里装的是什么?”贺峻霖指着木箱问道。
周虎眼神闪烁,道:“没什么,只是一些普通的瓷器。”
贺峻霖走上前,想要打开木箱,却被周虎拦住:“贺侍郎,这些瓷器都是易碎品,若是打开,损坏了可就不好了。”
贺峻霖冷笑一声:“周帮主,你越是阻拦,我越是怀疑。今日这木箱,我必须打开看看!”说着便要推开周虎的手。
周虎见状,脸色大变,猛地拔出腰间的刀,大喝一声:“谁敢动我的货!”
玄鹤卫们见状,纷纷拔出刀,与漕帮的人对峙起来。大堂里气氛瞬间紧张,剑拔弩张。
段宏连忙上前,拦住周虎:“周帮主,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周虎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挣扎。最终,他还是放下刀,冷哼一声:“罢了!既然段御史发话了,那便打开给你们看!若是损坏了里面的货物,你们可得赔偿!”
贺峻霖示意玄鹤卫打开木箱,只见里面装的并非瓷器,而是一包包黑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这是什么?”段宏皱眉问道。
周虎脸色苍白,支支吾吾道:“这……这只是一些普通的染料……”
马嘉祺走上前,用指尖沾了一点黑色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脸色骤变:“这不是染料!这是火药!”
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漕帮私藏火药,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周虎见状,再也无法掩饰,转身就要跑,却被丁程鑫和刘耀文拦住。原来,丁程鑫和刘耀文在龙母祠查探完后,便赶来漕帮总舵,正好撞见这一幕。
“周帮主,你跑什么?”丁程鑫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