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神都
武周证圣元年,中秋。
神都洛阳的秋日,天高云淡,金风送爽。
距离夜宴开始还有两个时辰,贺峻霖已整理好官服,正对铜镜调整进贤冠。红色圆领官袍衬得他肤白如玉,银线绣成的鸢鸟花纹在夕阳余晖中泛着微光。
“我的贺大侍郎,还在忙?”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贺峻霖不必回头便知是谁。丁程鑫一身玄鹤卫特有的墨色制服,斜倚门框,金线绣制的鹤纹在暮色中隐隐发亮,腰佩横刀,足蹬乌皮靴,整个人挺拔如松。
“刚处理完一桩卷宗。”贺峻霖系好腰间银带,转身笑道,“丁大督尉今日不必护卫宫城?”
“刚换岗。”丁程鑫走进来,很自然地伸手替贺峻霖整了整衣领,“马嘉祺和张真源已经到了城外,说是赶得上夜宴。”
贺峻霖挑眉:“敖子逸呢?”
丁程鑫手上动作一顿,眯起眼睛:“这么关心他?”
“随口一问。”贺峻霖拍开他的手,唇边笑意不减,“你也太小心眼。”
“我对荆南来的那位,向来小心眼。”丁程鑫坦然承认,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制酒壶,“尝尝,巴蜀来的桂花酿,宋亚轩捎来的。”
贺峻霖接过抿了一口,清甜醇香,眼底浮现暖意:“他与严浩翔已在醉仙楼订了明日宴席,说是补上中秋。”
“两个白身,倒比我们还忙。”丁程鑫轻笑,与贺峻霖并肩走出刑部衙门。
门外马车已备好,二人登车向宫城驶去。
“听说今夜有西域来的舞姬,在含元殿前献艺。”丁程鑫状似无意地提起。
贺峻霖瞥他一眼:“丁督尉消息果然灵通。”
“玄鹤卫职责所在。”丁程鑫神色坦然,手却不老实地搭上贺峻霖的手腕,“只是担心贺侍郎看了那些胡旋舞,眼花缭乱。”
贺峻霖任他握着,目光投向窗外渐起的灯火:“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刘耀文今日当值如何,别又闯了什么祸。”
“放心,京营今日休沐,他早早就去了严浩翔那儿。”
马车驶过天街,两侧已挂起各式花灯,虽未点亮,已能想象入夜后的璀璨。
“又是一年中秋。”贺峻霖轻声感叹。
丁程鑫握紧他的手:“今年人齐。”
自女皇登基以来,革新气象,连岁时节令亦显不同。特旨今岁中秋,神都洛阳弛禁三日,金吾卫不禁夜行,许万民同乐,共瞻月华。
是夜,皇城之内,大内宫宴,灯火如昼,笙歌鼎沸。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需赴宴,与圣同乐。
紫微宫,应天门外广场,宴开数百席。
贺峻霖身着红色官袍,腰束银带,代表刑部列席 众多官员。他年纪虽轻,却官居刑部右侍郎,无人敢小觑。此刻,他端坐席间,姿态优雅,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应对着同僚的寒暄,目光却偶尔掠过不远处武将的座次。
那里,丁程鑫一身玄鹤卫特有的暗纹箭袖袍,身形挺拔如松。玄鹤卫乃女皇亲军,督尉一职虽品阶不算顶尖,却是天子近臣,权势熏灼。他正与旁座之人低声交谈,侧脸线条在宫灯下显得既英气又带着一丝狐媚,偶尔抬眼扫视全场,锐利的眼神在不经意间与贺峻霖相撞,便会瞬间柔和下来,递过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
更远些,是来自各道的边将、卫府将军。马嘉祺因在扬州道平定僚人之乱有功,擢升五卫将军,此次奉诏回京叙职,恰逢中秋。他穿着常服,却难掩行伍之气,沉稳端坐,与周遭喧闹格格不入,却又自成一派气度。他的目光大多时候落在御座方向,恪守臣礼,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才会遥遥望向文官席次中那抹清俊的绿色。
刘耀文作为京营步兵校尉,本不够格列席此等盛宴,但因近期在京畿治安上表现突出,得了特旨恩赏。他一身青绿,坐在末席,显得有些拘束,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好奇地打量着这皇家气象,时不时因精彩的百戏表演而差点喝彩,又强自忍住,模样既憨直又可爱。
贺峻霖将这一切收于眼底,心中微暖,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如此团圆夜,他们几人得以在此琼林玉树下共沐天恩,却独独少了两人——严浩翔与宋亚轩。浩翔虽有万贯家财,却是白身;亚轩虽是巴蜀巨贾之子,亦无官阶。这宫门重重,他们不得而入。
“贺侍郎,可是觉得宫中御酿不合口味?”身旁一位老大人关切问道。
贺峻霖立刻回神,举杯浅啜一口,笑道:“非也,佳酿醉人,下官是恐失仪,不敢多饮。”言辞恳切,态度恭谨,引得老大人连连点头。
开始,珍馐美馔依次呈上。教坊司乐工奏起《月宫春》,舞姬翩跹入场,水袖翻飞,确实有几位西域面孔的舞者,旋转时裙裾如花绽放。
贺峻霖安静用餐,偶尔与张真源交谈几句。刘耀文则坐不住,频频张望,被张真源数次眼神警告。
宴至中程,女皇命人赐酒,众人举杯共祝佳节。贺峻霖饮尽杯中御酒,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抬眼正对上丁程鑫的目光。玄鹤卫督尉面色如常,眼神却暗含警告,贺峻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一位面生的官员正打量自己。
“那是谁?”贺峻霖低声问张真源。
张真源瞥了一眼:“新晋的吏部侍郎,叫梅梁新,据说与武三思交往甚密。”
贺峻霖心下明了,近日他正在审理一桩涉及武氏族人的案件,难免引人关注。
月色渐明,殿前拜月仪式开始。太常寺官员宣读祭文,百官向月行礼,祈求太阴神君庇佑天下安康。贺峻霖虔诚行礼,想起幼时在蜀中,母亲带他在庭院中拜月的情景。
仪式结束,女皇入宫更衣,百官恭送后便可自行宴饮。贺峻霖正要起身去马嘉祺那,那位吏部侍郎却走了过来。
“贺侍郎,久仰。”对方举杯,“听闻贺侍郎近日审理不少大案,当真年少有为。”
贺峻霖举杯还礼:“梅侍郎过奖,分内之事。”
“武大人乃皇亲,贺侍郎办案时,还望多加斟酌。”李侍郎笑容可掬,语气却意味深长。
“下官只依法理,不徇私情。”贺峻霖微笑回应,不卑不亢。
梅侍郎笑容微僵,正好女皇更衣毕,又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
“来者不善。”张真源低声道。
贺峻霖摇头:“意料之中。”
宫宴流程繁复,献寿、献礼、献舞、献诗……贺峻霖心思玲珑,应对得体,偶尔与斜对面的丁程鑫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或是接收到马嘉祺隔空传递来的安抚目光。刘耀文则在他看过去时,偷偷对他挤眉弄眼,惹得贺峻霖险些破功,只得借举杯掩饰笑意。
他知道,阿程哥此刻看似从容,实则精神紧绷,护卫圣驾是他的职责;马哥虽在宴上,心恐怕早已飞回了扬州军营;耀文这孩子,怕是早已坐得不耐烦了。而他自己,亦在思念那未能入宫的两人,不知他们此刻在宫外,是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终于,女皇凤体倦乏,起驾回宫。众臣恭送后,宫宴渐散。
宫门开启,官员们鱼贯而出。
贺峻霖与丁程鑫、马嘉祺、刘耀文自然而然地汇合到了一处。
“可算是出来了!再坐下去,我腿都要麻了!”刘耀文长舒一口气,夸张地活动着手脚。
丁程鑫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声些,还没出皇城范围呢,像个猴儿似的。”
马嘉祺温声道:“宫中礼仪是繁琐了些,难为耀文了。”
贺峻霖笑着摇头,正欲说话,目光却被宫门不远处灯火阑珊下的两道身影吸引。
只见严浩翔与宋亚轩并肩而立。严浩翔一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端的是翩翩贵公子,只是眉眼间带着一丝被拒之门外的郁色。宋亚轩则穿着更为鲜亮的茜色圆领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他们二人容貌太过出众,气质非凡,虽静立一旁,却已引得不少出宫官员及其家眷侧目,更有一些胆大的小娘子,偷偷掩袖观望,窃窃私语。
刘耀文见状,眼睛一转,快步上前,故意大声道:“严公子、宋公子,好大的阵仗!引得这许多小娘子驻足观看,怕是明日这洛阳城中的媒婆都要踏破门槛了!”
贺峻霖闻言,故意板起脸,目光在严浩翔身上转了一圈,淡淡道:“浩翔真是好兴致。”
严浩翔顿时慌了神,折扇“啪”地合上,急忙解释:“霖、霖霖,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在此等候你们出来,这些姑娘...我都不认识的!”
宋亚轩在一旁偷笑,被严浩翔瞪了一眼,赶紧帮腔:“是啊贺儿,我们可是专程来接你们的,浩翔还特意带了醉仙楼的点心给你们尝尝。”
丁程鑫抱臂旁观,悠悠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严浩翔急得额头冒汗,还要解释,贺峻霖却已绷不住笑了出来:“逗你的,看把你急的。”
众人哄笑起来,严浩翔这才松口气,哀怨地瞥了刘耀文一眼:“耀文,你就害我吧。”
刘耀文得意洋洋:“谁让你长得招蜂引蝶!”
宋亚轩撇撇嘴,语气带着抱怨,眼神却亮了起来:“宫里佳肴美酒,你们倒是享用够了,留我们两个在外面喝风。再不来找你们,怕是要等到天明咯!”
严浩翔看到贺峻霖,眼神先是一喜,随即注意到他身后气质各异的丁程鑫和马嘉祺,那丝喜色便收敛了些,变得有些局促。他看向贺峻霖,张了张嘴,想解释他们为何在此,又觉得似乎没必要解释。
刘耀文看热闹不嫌事大,用手肘撞了一下严浩翔,挤眉弄眼道:“翔哥,可以啊!跟亚轩往这一站,简直是‘双璧联辉’,瞧把那些小娘子们迷的!刚才好几个出来都在打听你俩是谁家郎君呢!”
这话一出,贺峻霖脸上的笑容又淡了几分,刚柔和了几分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严浩翔,语气听不出喜怒:“哦?是吗?”
严浩翔顿时又慌了,他本就因未能入宫陪在贺峻霖身边而有些气闷,此刻被刘耀文一拱火,再见贺峻霖这般情状,只觉得百口莫辩。“不、不是……霖霖,你听我说,我们就是……就是怕你们散了找不着,才在此等候。那些、那些小娘子……我、我真的没理会!”他越说越急,脸颊都有些泛红,平日里那股冷峻贵公子的范儿荡然无存。
丁程鑫抱臂看好戏,马嘉祺无奈摇头,宋亚轩则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凉凉地补充道:“是啊,浩翔哥可是目不斜视,就是不知道心思飘到哪里去了。”
“宋亚轩!”严浩翔气得想捂他的嘴。
贺峻霖见严浩翔急得耳根都红了,那点假装的不悦瞬间烟消云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在宫灯映照下格外动人。“好啦,逗你的。等很久了吧?辛苦我们浩翔和亚轩了。”
严浩翔这才松了口气,看着贺峻霖的笑颜,心头一热,只觉得今晚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汇入神都繁华的夜色中。
女皇特令金吾不禁,此刻的洛阳城,三街六市,人声鼎沸,火树银花,亮如白昼。百姓们倾巢而出,拜月、赏灯、逛市、嬉游。空气中弥漫着月饼、桂花糕、新酒的气息,夹杂着少女们的脂粉香。
他们这一行人,个个容貌气度不凡,走在一起,更是夺目。丁程鑫的英媚,马嘉祺的沉稳,刘耀文的俊朗阳光,严浩翔的清冷贵气,宋亚轩的明艳活泼,张真源的温润端方,以及贺峻霖的清俊灵秀……如此组合,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所过之处,回头率极高。不少结伴出游的少女少妇,皆投来或羞涩或大胆的目光。
行至最繁华的天街,人流如织。忽然,一个穿着淡鹅黄衣裙的姑娘,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将一个绣着并蒂莲的香囊,精准地抛到了正咧着嘴傻乐的刘耀文怀里。
刘耀文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紧接着,好几个香囊、手帕如同落雨般,朝着他和丁程鑫飞去!
丁程鑫反应极快,身形微动,本想避开,奈何“攻势”密集,还是有两个香囊挂在了他的臂弯上。他哭笑不得,那张俊美近妖的脸上满是无奈。
刘耀文就更惨了,怀里抱了好几个,头上还挂了一条丝帕,整个人懵懵的,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耀文,丁哥,看来二位今夜艳福不浅啊!”宋亚轩拍手笑道,总算报了刚才宫门外被“挤兑”的仇。
严浩翔也抿嘴笑道:“确是‘掷果潘安’,不过两位可比潘安威武多了。”
丁程鑫无奈地将臂弯的香囊取下,随手递给旁边一个看傻了眼的小贩:“拿去给你家娘子玩吧。”动作潇洒,引得远处观望的姑娘们又是一阵低呼。
刘耀文手忙脚乱地想取下头上的丝帕,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你们、你们别笑了!”见严浩翔笑得见牙不见眼,作势要打。
张真源性子最是温和厚道,见刘耀文窘迫,便上前帮他取下身上的“战利品”,一边劝道:“好了好了,莫要再取笑耀文了,耀文你也是,不许胡闹,小心让金吾卫拿了去……。”
他话音未落,异变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