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嘉祺则动用了自己最核心、绝对忠诚的亲兵卫队,亲自带队,沿着曲折险峻的海岸线,寻找理想的藏珠地点。他否决了最初考虑的深海沉放,因为那样不确定性太大,且再难取回。最终,他选定了一处极为隐秘的沿海崖壁。那里怪石嶙峋,潮水湍急,一个被海水千万年侵蚀出的洞穴入口隐藏在数块巨礁之后,需在特定潮位、乘坐特定的小舟方能悄无声息地进入。洞内并非一片漆黑,有裂缝投入天光,形成干燥的平台,更有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幽深地下暗河,水声潺潺,进退皆宜,且极易防守。马嘉祺亲自带人清理了洞穴,设置了几个简易却极其有效的预警和防护机关,并反复测试了出入的路线和隐蔽性。
刘耀文和邓佳鑫则成了驿馆内部,尤其是内院的“铜墙铁壁”。刘耀文忍着背上并未完全愈合的伤痛,直接搬了把太师椅,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通往严浩翔房间的月亮门洞下,摆出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他时而拿着本兵书装模作样地看,时而擦拭着他那柄横刀,但凡有王诠的随从或其他陌生面孔试图靠近,他便立刻抬起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用各种插科打诨、装傻充愣或直截了当的拒绝将人挡回去,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得罪,也绝不退让半步。邓佳鑫则如同真正的影子,隐匿在更高处的屋脊、树冠或廊柱的阴影中,气息与环境融为一体,冷漠地监视着整个驿馆的动静,尤其是王诠及其随从院落的一举一动,确保没有任何可疑的窥探能逃过他的眼睛。这一明一暗的配合,将内院守得密不透风。
在这高度紧张、暗流涌动的几天里,唯一的好消息来自于严浩翔。他伤口处的黑气持续消退,溃烂的皮肉开始结痂、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他的脸色不再那么苍白得吓人,偶尔在贺峻霖喂他喝水或吃药时,眼神会有一丝极淡的、不再是全然麻木的波动,甚至会极其轻微地配合吞咽。但大多数时候,他依旧沉默,对外界的一切,包括贺峻霖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小心翼翼的试探,都保持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疏离。他似乎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无形的壳里,不愿回应,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过于复杂沉重的情势与恩情。
贺峻霖也不急,每日无论多忙多累,都会雷打不动地抽出大量时间陪在严浩翔身边。有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处理文书(主要是将南下经过写成可供存档的、删减了核心秘密的官方报告),有时会低声跟他讲讲神都的趣闻轶事,或者岭南不同于北方的奇特风物,不强求他回应,只是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感受这份无声的守护。丁程鑫和马嘉祺也会轮流来看望,他们话不多,但关切的眼神和偶尔放在他肩头沉稳有力的手掌,同样传递着温暖。刘耀文更是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溜进来,叽叽喳喳地说些外面听来的趣事,或者展示他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新奇小玩意儿,试图逗严浩翔开心,虽然往往只换来对方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或者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但他依旧乐此不疲。
三天时间,在高度紧张和忙碌中仿佛被拉长,又仿佛眨眼即逝。第四日深夜,段宏亲自将一个外表毫不起眼的锦盒,秘密送到了贺峻霖房中。
烛光下,打开锦盒,一颗与真龙珠大小、形状、颜色、乃至内部那些氤氲流转的纹路都极为相似的蓝色珠子,静静躺在黑色的丝绒上。它泛着温润内敛的光泽,在跳跃的灯火映照下,内部仿佛真有云絮在缓慢飘动,若非亲手触摸过真品,知晓其内蕴的磅礴能量与灵性光晕,几乎难以一眼分辨真假。
“已是极限了,”段宏抹了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压低声音,带着后怕与一丝得意,“时间太紧,几位老师傅几乎是呕心沥血。若在强光下仔细查看,质地的细微处或许还能看出些许差异,但若无真品对比,昏暗光线下蒙混过去……应有七八成把握。”
贺峻霖仔细端详着这颗假龙珠,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珠体,点了点头:“足够了。辛苦段刺史,也代我重重谢过那几位匠人,务必确保他们……此后能安享晚年,守口如瓶。”最后几个字,他语气微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段宏心领神会,连忙躬身:“下官明白,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绝无后患!”
当夜,月黑风高,海浪拍岸声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动静。贺峻霖、丁程鑫、马嘉祺三人,身着深色便服,带着真正的龙珠,乘坐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小艇,由马嘉祺最信任的两名哑巴亲兵操船,借着夜色的掩护,悄然驶向了那个隐秘的崖壁洞穴。
洞穴内潮湿而阴暗,只有他们带来的气死风灯提供着有限的光亮。暗河在脚下不远处潺潺流动,发出空洞而幽远的回响,更添几分神秘与压抑。三人来到洞穴深处那块干燥的平台上。
贺峻霖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内衬软绒的铅盒,打开盒盖。真正的龙珠在黑暗中自行亮起,那幽蓝柔和、仿佛蕴藏着星海漩涡的光晕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映照着他,幽蓝的光晕在洞穴中静静流转,映照着三人凝重的面孔。贺峻霖最后看了一眼这枚牵扯了无数恩怨情仇的珠子,毫不犹豫地合上盒盖,将其放入早已选好的石缝深处,又用特制的防水油布层层包裹,最后用碎石巧妙地遮掩起来。
"除非天地翻覆,否则就让它永远沉睡于此。"马嘉祺沉声道,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设下的机关。
丁程鑫取出一张精心绘制的海图,就着灯光,在上面标下这个洞穴的精确位置,然后将图仔细地撕成三份,分别交给贺峻霖和马嘉祺。"从此,这个秘密就由我们三人共同守护。"
贺峻霖将图纸贴身收好,感受着纸张在胸口的温度。他抬头看向身旁的两人,在幽暗的光线下,他们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坚定。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即便前路再险,只要有他们在身边,便无所畏惧。
"走吧,"丁程鑫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尘土,"该回去面对下一场硬仗了。"
回到驿馆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贺峻霖顾不上休息,立即铺纸研墨,开始起草那份关乎严浩翔命运的奏章。丁程鑫和马嘉祺陪在一旁,不时提出修改意见。三人的字迹在烛光下交错,仿佛他们早已交织在一起的命运。
"此处,要着重强调浩翔为救我等性命,才身中奇毒。"贺峻霖笔尖一顿,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片阴影,"若非他舍身相护,今日我等恐怕已无法在此书写奏章。"
丁程鑫伸手覆上他执笔的手,温热的掌心驱散了夜寒:"别急,慢慢写。我们要让陛下看到,这不仅仅是一份陈情书,更是一份生死与共的见证。"
马嘉祺站在另一侧,俯身指着其中一段:"这里可以再加强语气。就说严浩翔如今武功尽失,形同废人,若强行拘禁,反而显得朝廷刻薄。不如交由我们看管,既能彰显陛下仁德,又可杜绝后患。"
三人一直商议到天色大亮,终于将奏章修改妥当。贺峻霖仔细地将奏章誊写一遍,待墨迹干透,这才与丁程鑫一同前往王诠的住处。
王诠早已起身,正在院中慢悠悠地打着养生拳法。见二人前来,他缓缓收势,目光落在贺峻霖手中的锦盒上。
"贺侍郎,丁督尉,可是准备妥当了?"
贺峻霖上前一步,将锦盒奉上:"王侍御史,龙珠在此,请验看。"
王诠接过锦盒,却不急着打开,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贺峻霖一眼:"贺侍郎为这龙珠,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啊。"
贺峻霖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此等国之重器,自当谨慎对待。"
王诠这才打开锦盒,取出那颗仿制的龙珠。他对着晨光仔细端详,手指在珠面上轻轻摩挲,久久不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贺峻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丁程鑫站在他身侧,衣袖下的手已悄悄按在剑柄上。
就在气氛几乎要凝滞时,王诠忽然将龙珠放回盒中,盖好盒盖。
"确是宝物。"他淡淡说道,目光扫过二人,"既然如此,本官便依命将其带回神都。"
贺峻霖暗暗松了口气,正要开口,王诠却话锋一转:"那么,那位严公子......"
"下官正为此事要禀报侍御史。"贺峻霖立即呈上奏章,"此乃下官与丁督尉、马将军联名上奏,详述严浩翔在此案中的功绩与现状。恳请侍御史代为转呈陛下。"
王诠接过奏章,却不急着看,只是拿在手中掂了掂:"三位大人对此人倒是格外上心。"
丁程鑫上前半步,语气不卑不亢:"严浩翔虽曾获罪,但在此案中确实功不可没。若因知晓龙珠隐秘就要被严加管束,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王诠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扫视,良久,忽然轻笑一声:"也罢,本官就替你们走这一趟。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神都水深,三位大人好自为之。"
这话中的深意让贺峻霖心头一凛。他还想再问,王诠却已经转身吩咐随从准备启程。
送走王诠的官船,贺峻霖站在码头上,望着渐行渐远的船帆,心中五味杂陈。
"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低声问身旁的丁程鑫。
丁程鑫目光深邃:"或许。但他既然选择不说破,想必也有他的考量。"
这时,刘耀文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喜色:"走了?真的走了?浩翔没事了?"
"暂时没事了。"贺峻霖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得更小心才行。"
回到驿馆,段宏早已等候多时,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一见三人,他就快步迎上来,深深一揖:"下官刚接到吏部文书,陛下已正式任命下官为广州刺史,兼领市舶使!"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贺峻霖微笑着扶起他:"恭喜段刺史。此番能顺利过关,段刺史功不可没。"
"不敢不敢,全仗各位大人提携!"段宏连声道,随即压低声音,"那几位匠人,下官已经安排他们去南洋暂避风头,保证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丁程鑫点头:"如此甚好。广州经此一乱,百废待兴,往后还要多多倚仗段刺史。"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段宏连忙保证,"三日后下官将在府中设宴,一来庆贺,二来也是为各位大人压惊,还请务必赏光。"
送走段宏,贺峻霖立即去看望严浩翔。推开房门,只见严浩翔已经能够自己坐起,正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晨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目光在贺峻霖脸上停留了片刻。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一片空茫,而是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恍惚。
"王诠走了。"贺峻霖在床边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的事,我们已经上奏陛下,请求让你留在我身边。"
严浩翔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良久,才低声道:"何必为我如此......"
"因为值得。"贺峻霖打断他,语气坚定,"在你为我挡下那杯毒酒时,我就知道,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了。"
严浩翔猛地抬眼,眼中闪过一丝震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别过脸去,耳根微微泛红。
这时,丁程鑫和马嘉祺也走了进来。马嘉祺手里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丁程鑫则拿着一个软枕,很自然地垫在严浩翔腰后。
"把药喝了。"马嘉祺将药碗递到严浩翔面前,语气是不容拒绝的温和。
丁程鑫则坐在床沿,仔细打量着严浩翔的脸色:"今日气色好了不少。等你能下地走动了,我带你去看海。广州的海与北方的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严浩翔看着围在床前的三人,眼神复杂。他默默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微微蹙眉,下一刻,一块蜜饯已经递到唇边。
"喏,去去苦味。"刘耀文不知何时也溜了进来,笑嘻嘻地举着蜜饯,"我特意让厨房准备的。"
严浩翔愣了片刻,终究还是张口接过了蜜饯。甜意在舌尖化开,冲淡了苦涩,也仿佛冲淡了心中某些坚冰。
接下来的日子,广州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段宏新官上任,雷厉风行地整顿吏治,清理宇文扈的残余势力。市舶司重新开张,各国的商船又开始在港口进出,仿佛之前的动荡只是一场噩梦。
严浩翔的身体一天天好转,已经能在旁人的搀扶下慢慢行走。但他依旧沉默,只是偶尔在贺峻霖与他说话时,会轻轻点头或摇头。有时夜深人静,贺峻霖会发现他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北方的星空出神。
"想回长安吗?"有一晚,贺峻霖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严浩翔摇了摇头,目光依然停留在星空上:"长安......已经回不去了。"
"那就去扬州。"贺峻霖握住他微凉的手,"马哥说扬州风景如画,最适合养伤。等你好些了,我们就一起去。"
严浩翔转头看他,月光下,贺峻霖的眉眼格外温柔。他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反手握住了贺峻霖的手。
三日后,刺史府的宴会如期举行。广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了,府邸内外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贺峻霖几人作为座上宾,自然是全场的焦点。酒过三巡,段宏引着一位年轻公子来到主桌前。
"各位大人,这位是巴蜀宋氏的宋亚轩宋公子。宋氏商行名满天下,如今有意开拓岭南商路,特来拜会各位。"
众人抬头,只见一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公子立在灯下。他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极是俊秀,一双桃花眼含笑含情,顾盼间流光溢彩。虽是一身商贾打扮,气度却堪比王孙公子。
"在下宋亚轩,久仰各位大人威名。"他拱手行礼,声音清越动人。目光在几人脸上掠过,在贺峻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笑意更深。
贺峻霖起身还礼:"宋公子客气。巴蜀宋氏,富甲天下,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亚轩笑道:"贺侍郎过奖了。在下初来岭南,人生地不熟,往后还要请各位大人多多关照。"说着,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贺峻霖空着的下手位置,"听闻还有一位严公子,在此案中立下大功,可惜身体不适,未能得见。"
贺峻霖眸光微动,面上笑容不变:"浩翔伤势未愈,需要静养。宋公子的问候,我一定带到。"
"那就有劳贺侍郎了。"宋亚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又寒暄几句,便随着段宏去与其他宾客见礼了。
他走后,刘耀文凑到贺峻霖耳边:"霖霖,这人怎么老是打听浩翔?"
贺峻霖望着宋亚轩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商贾之人,消息灵通些也正常。不过......"他转头与丁程鑫交换了一个眼神,"确实需要多留意。"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回到驿馆时,众人都带着几分醉意。严浩翔房中的灯还亮着,贺峻霖推门进去,见他正靠在床头看书。
"怎么还没睡?"贺峻霖在床边坐下,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严浩翔放下书,打量着他微红的脸颊:"喝酒了?"
"喝了一点。"贺峻霖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宋亚轩,席间还问起你。"
严浩翔皱眉:"宋亚轩?"
"一个商人,看着不简单。"贺峻霖轻声道,"等你好些了,我们还是早点离开广州为好。"
严浩翔沉默片刻,忽然道:"你们不必为了我......"
"不是为了你。"贺峻霖打断他,眼神清明,"是为了我们。"他伸手,轻轻抚过严浩翔已经结痂的伤口,"从今往后,我们五个人,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严浩翔怔怔地看着他,烛光下,贺峻霖的眼中仿佛盛着万千星辰。他想起这些时日,贺峻霖日夜不休的照料,丁程鑫无声的守护,马嘉祺笨拙的关心,还有刘耀文吵吵闹闹的陪伴。心中的坚冰,在这一刻彻底消融。
"好。"他轻声应道,这一次,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窗外月色正好,室内烛火温馨。历经生死,几颗心终于紧紧靠在了一起。然而他们都明白,前方的路还很长。神都的风云,宋亚轩的出现,都预示着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