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的初冬，温殷在一家校园咖啡馆打工。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的咖啡豆油脂香和糖浆的甜腻。李锐——高中一个不算太熟、毕业后却意外在同一所大学的男同学，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打折西服冲进来，刚结束了校招宣讲。
“还记得序季秽那尊神吗？”李锐搅动着面前那杯浮着奶泡的拿铁，带着一点隐秘的分享欲，“简直开了挂，进了校学生会不说，女朋友也是换得勤啊！”他压低了点声音，像传递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喏，听说是这个学期第几个了？第三个？第四个？啧啧，都是艺术学院的，个个漂亮得不像话……”
温殷正握着蒸汽喷头，将滚烫的奶泡注入一杯卡布奇诺，乳白色的泡沫在她手中稳稳上升至杯口边缘。李锐最后一个感叹词落下瞬间，温殷感觉仿佛有人在她紧握杯身的手背上猛然推了一下。那杯近乎完美的卡布奇诺脱离掌控，直直砸向不锈钢操作台的边缘！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炸响整个空间。白瓷杯四分五裂，滚烫的深棕色液体混杂着细腻的白沫泼溅开来，如同滚烫的墨点泼洒在冰冷的金属和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碎片四射，滚烫的咖啡液溅上她裸露的手腕，皮肤瞬间浮起一片刺痛的红痕。
可这点物理的灼痛远远比不上胸腔内那股毫无预警、如同野火般轰然升腾起来的气浪。是浓烟般的酸涩呛得喉咙发苦发烫，还是炽烈的岩浆翻涌着想撕裂她的躯壳？她分不清。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愤怒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艺术学院的漂亮女友？第几个？她缺席的时光里，原来他的剧本早已更换了无数主角，上演着与她无关的花团锦簇。
“哎呀！没事吧温殷？烫着没有！”李锐慌忙抽出几张纸。
温殷低头，看着那片迅速在皮肤上显形的红痕，像一枚滚烫的耻辱印记。她蹲下身，避开李锐伸来的手，沉默地捡拾着最大的一块白色瓷片。锋利的边缘轻易划破她毫无防备的指尖，一颗鲜红的血珠迅速涌出，滴落在溅开的深色咖啡渍上，洇开一小朵模糊的花。
“没事。”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砾摩擦。
那晚回到狭窄的出租屋，窗外枯寂的枝干在寒风中碰撞。她终于解锁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加密相册文件夹。里面没有自拍，只有几张像素模糊的、来自两年前那场毕业典集的影像碎片：毕业典礼混乱的舞台角落，一个穿着校服衬衫的挺拔背影正侧身走向后台，只留下清瘦肩线的残影；校园篮球场边缘，隔着沸腾加油的人群，一个模糊的身影跃起投球，手臂伸展的弧度定格在屏幕中央。最后一张，是毕业照的局部放大图，被阳光模糊的那一小片区域，只剩下模糊的光斑和隐约可辨的校服肩线。
温殷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那个模糊的人影轮廓。三年了。三年累积的未解之谜——那张纸条是真心还是玩笑？那个猝不及防的抚摸是冲动还是……别的什么？三年无声滋长的微小期盼，在听闻他“情史丰富”的瞬间被证实了某种可笑的真相：自己那些自以为的独特印记，也许不过是他漫长情感履历里一片模糊的斑痕，连确认的冲动都没有过。
那是一种沉重的剥离感。一直被她小心翼翼用记忆碎片粘合、拼凑的序季秽的影子，被那些冰冷的传闻轻易地撕扯下来。像剥离一张早已长进肉里的陈旧膏药，痛得并不尖锐，只是带着悠长、粘腻、无处言说的闷痛，在胸腔深处缓慢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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