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翌日清晨,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几乎从不使用的聊天软件。那个灰色的头像像个静默的墓碑,依旧停留在她联系人列表置顶的位置——是她很多年前亲手设置的。点进去,对话界面苍白得触目惊心。一片空茫,只有冰冷的系统提示——添加于201X年X月X日。没有任何一条消息记录存在过。过去三年里无数个无法入眠的深夜,她编写过多少条无声的长信?又在输入框里一字字删掉多少回?每一次屏幕熄灭,就像埋葬一份无法启齿的遗物。
此刻,那个安静的头像下,系统提示静默如死水。
原来最痛的距离,不是咫尺天涯,而是从未有过真正的对话。
清晨第一缕惨白的光线穿透薄薄的窗帘缝隙,落在她脸上。一夜未眠的疲惫沉甸甸地压在眼底。温殷靠着冰冷的墙壁坐在地板上,蜷缩着,看着床头柜上那个沾着咖啡渍裂痕的旧手机屏幕。屏幕幽光里,那个灰色的头像像一个沉默的、冰冷的黑洞,吸走了房间里最后一点暖意。她终于伸出手指,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长久地悬停在那置顶的头像之上。
指尖落下,长按。
屏幕上跳出的选项中,“删除联系人”那几个字,红得刺眼,像凝固的血珠。她的手指却忽然在半空凝滞,指尖的冰凉蔓延至四肢百骸。心底那点虚妄的炭火早已被现实的风吹散,那些被她自己强行压抑、小心珍藏的疑问和可能,终究无法抵御这冰冷真相赋予她的清醒与残酷。那张纸条,那个被误会的手掌,那些耗费心神计算的脚步……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只演在了内心的暗影里。她以为深刻无比的心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段模糊失焦的、连求证都嫌麻烦的过场镜头。她没有资格生气,没有立场质问,甚至没有机会在彼此的人生剧本里留下一个完整的故事标题。
她凝视着那个将落的指尖。这三年悬而未决的未完成时态,该彻底终结成一个利落的句点了。
指尖轻轻落下,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精准地按在了那令人心悸的红色选项上。
“删除联系人”。
“删除后将不再接收对方消息”。
冰冷的提示像最后的丧钟。
她按下了“确认”。动作流畅没有半分迟疑。
灰色的头像消失了。
置顶的位置空了出来,瞬间被下方的聊天框填补。那一小块屏幕骤然变得拥挤而陌生。温殷将脸深深埋进蜷起的膝盖之间,额头抵着冰凉的膝盖骨。没有眼泪。只有一种巨大的、绝对的抽空感在躯壳里回荡。
她保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阳光爬满了地板,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小尘埃。身体被一种绵长的、并不尖锐却深入骨髓的疲惫完全掏空。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起来,走到堆满杂物的书桌前。在一个盖着几本旧书的铁质饼干盒里,她翻动了几下,在最底层角落,找到一小片早已彻底干燥、边缘卷起、近乎透明的枯槁枫叶——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在那条走廊“偶遇”时,恰好落在他肩头,又被他无意识拂落,恰好被她接住的叶子。
她看着这小小的、脆弱的标本,早已失去了所有生命和颜色。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它。然后,缓慢地,将它翻转过来,小心翼翼地夹进了桌头最常用的那本英汉词典。就在“Abandon”词条的上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