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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仍在狂跳不止。方才杨过那双写满惊愕和探究的眼睛，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
她刚才的表现如何？是否太过突兀？他会不会起疑？大小武又会怎么想？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旋，让她心乱如麻。重生带来的巨大冲击和决心，在真正面对现实时，显得如此笨拙和无力。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动任性，凡事必须思虑周全。她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依旧带着几分惊惶的少女面容，开始仔细梳理现状。
现在是什么时候？杨过刚刚上桃花岛不久？还是已经住了一段时日？从大小武还能“指点”他武功来看，应该还是早期，郭靖尚未正式收他为徒，或者刚收不久，主要由黄蓉教导他读书识字。
这意味着，许多大的冲突和悲剧都还未发生。
还有时间。
但时间也并不宽裕。母亲黄蓉对杨过的猜忌和防备，大小武的排挤，杨过自身的敏感和倔强，以及他自己偷偷练欧阳锋的蛤蟆功……这些都是潜在的危机。
“我该怎么做？”她喃喃自语。
直接对杨过好？不行，太奇怪了，他绝不会接受，反而会警惕。就像刚才，她只是没帮大小武说话，就已经让他露出了那种见鬼一样的表情。
通过父母？母亲心思玲珑，定然瞒不过，她该如何解释自己对杨过态度的巨变？说自己做了个噩梦幡然醒悟？母亲信不信另说，但肯定会更深一层地去探究杨过，这未必是好事。
郭芙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空有前世的记忆和悔恨，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她过去的形象实在太糟糕，任何转变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过程和契机。
“小姐，小姐？”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让您过去一趟。”
郭芙心里一紧。娘叫她？难道刚才练武场的事这么快就传过去了？大小武去告状了？
她定了定神，应道：“知道了，这就去。”
整理好情绪和表情，郭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往常一样，只是眉宇间那份天生的骄纵，被她刻意收敛了几分。
来到父母房中，只见黄蓉正坐在桌边翻阅书卷，郭靖不在。
“娘，您找我？”郭芙走上前，声音放柔了些。
黄蓉放下书，抬眼打量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敏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芙儿，刚才敦儒和修文过来，说你和杨过起了争执？”
果然来了。郭芙心里叹气，面上却做出几分不耐烦：“哪有争执？是他们两个大惊小怪。杨过不过是在旁边看了几眼，他们就嚷嚷着人家偷学武功，还要来烦您和爹，真是没劲。”她故意用回从前那种略带骄蛮的语气，只是指责的对象变成了大小武。
黄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这个女儿，向来和大小武一个鼻孔出气，尤其针对杨过，今天怎么反倒替杨过说起话来了？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嫌弃大小武小题大做。
“哦？只是如此？”黄蓉不动声色地问。
“不然呢？”郭芙撇撇嘴，努力演出“本小姐才懒得管这种破事”的态度，“爹教他们的又不是什么不传之秘，看看又能怎样？值得跑来告状？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她的行为（嫌弃大小武没气度），又 subtly 地替杨过开脱了一下（看的不是秘密武功）。
黄蓉微微蹙眉。女儿这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甚至还有点道理，但这不符合她一贯的作风。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或许是小孩子心情不定？
“杨过身世特殊，你爹希望他能安心读书，武学之事，暂且不急。”黄蓉淡淡地说了一句，算是给此事定下调子，“既然没事就好。你身为师姐，有时也需约束一下敦儒和修文，莫要总是争强好胜，欺负……”
她本想说“欺负杨过”，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得用“欺负”这个词不太妥当，容易激起女儿的逆反心理，便改口道：“……莫要惹是生非。”
“知道了，娘。”郭芙乖巧应下，心里却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暂时糊弄过去了。
从母亲房里出来，郭芙没有回房，而是鬼使神差地绕到了厨房。正是准备晚饭的时辰，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
她看到哑仆正在忙碌，而厨房外的角落里，放着一个食盒，里面是简单的饭菜——一碗白饭，一碟素菜，一点咸菜。这显然是给杨过准备的。
前世，她从未留意过这些细节，甚至觉得能给杨过一口饭吃已经是郭家的恩典。现在看着这份明显区别于郭家其他人、甚至不如大小武的饭菜，她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正在长身体，又偷偷练功，吃这些怎么够？
她站在厨房外，犹豫了片刻。直接给他加菜？太明显了。
正想着，就看到杨过从远处走来，依旧是那副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却又隐隐透着孤寂的样子。他是来取晚饭的。
郭芙下意识地想躲开，但脚步却像钉在了地上。
杨过也看到了她，脚步微微一顿，眼神里立刻浮现出戒备和疏离，还有一丝未散尽的疑惑。他抿了抿唇，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向那个食盒。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食盒提梁时，郭芙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却努力显得自然：“喂！”
杨过动作停住，抬眼看她，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等待着她接下来的刁难。
郭芙的心跳得厉害，她指了指厨房里面，用一种近乎蛮横的语气说道：“哑婆婆今天做的醉鸡火候过了，肉柴得很，我不爱吃！扔了也是浪费，你……你拿去吃了吧！”
说完，她不敢看杨过的表情，飞快地补充了一句：“不准告诉别人！不然我饶不了你！”然后，像是怕多待一秒就会露馅，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杨过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郭芙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食盒，再看向厨房里——哑仆正好端出一盘只动了几筷子的、香气四溢的醉鸡，疑惑地看了看跑远的郭芙，又看了看他。
空气里弥漫着鸡肉的香气和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
郭大小姐……把她不爱吃的菜……施舍给他？
还是用这种色厉内荏、蛮不讲理的方式？
杨过站在原地，俊秀的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最初的错愕过后，心底涌起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愤怒。又是这种施舍般的姿态！她永远都是这样，高高在上！
他几乎想抓起那盘醉鸡狠狠摔在地上。
但……那鸡肉的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他正在练功，确实常常感到饥饿，日常的饭菜根本不足以果腹。而且，这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快速地将那盘醉鸡倒进自己饭碗里，盖在素菜上面，然后提起食盒，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厨房区域。
走到无人处，他才停下脚步，看着碗里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鸡肉，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郭芙……她到底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这鸡肉里下了毒？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腹中饥饿和食物的诱惑，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放入口中。
鸡肉鲜嫩多汁，酒香醇厚，火候恰到好处，根本不像她说的“肉柴”。
她为什么要说谎？
一个荒谬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她是在……关心他？
不，不可能。杨过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自嘲地笑了笑。那可是郭芙，她不对他恶语相向、拳脚相加就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定然是新的捉弄人的把戏。对，一定是这样。
他闷头大口吃着饭，将那份疑惑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狠狠地压了下去。
而另一边，郭芙跑回房间，关上门，心脏仍在砰砰直跳。
她刚才做了什么？居然用那种方式……他会不会更讨厌她了？觉得她是在羞辱他？
她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郭芙你这个笨蛋！两辈子了还是这么蠢！”
赎罪之路，道阻且长。郭大小姐的第一次笨拙的“示好”，似乎起到了反效果。
但她并不知道，那盘“火候过了”的醉鸡，终究是让少年杨过冰冷警惕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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