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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役，郭芙在桃花岛上的日子变得微妙起来。
大小武明显感觉到芙妹变了，虽然她依旧会对他们笑，会支使他们做事，但一旦涉及到杨过，她就会变得异常“讲道理”，甚至有些偏袒。这让他们困惑又有些不忿，但慑于郭芙以往的积威和“告爹娘”的威胁，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地欺负杨过，最多只是私下里嘀嘀咕咕。
黄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疑虑更深。女儿的变化太过突然和刻意。她仔细观察过，郭芙并没有私下与杨过接触，甚至似乎在刻意回避他。但那几次公开的“主持公道”，又确实发生了。
这不像她那个直来直去、爱憎分明的女儿。
“靖哥哥，你有没有觉得芙儿最近有些奇怪？”夜里，黄蓉忍不住对郭靖说道。
郭靖正在擦拭他的长弓，闻言抬起头，憨厚的脸上带着疑惑：“奇怪？没有啊。芙儿不是挺好的？吃饭香，也没闹脾气。”在他眼里，女儿不闯祸就是天大的好事。
黄蓉叹了口气，知道跟丈夫说这些细腻的心思是对牛弹琴。“我是说，她对过儿的态度……”
“哦！”郭靖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芙儿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照顾师弟了！这是好事啊蓉儿！我早就说过，孩子们要和睦相处……”
黄蓉无奈地打断他：“我不是说这不是好事，只是这转变未免太快了些……”她总觉得那平静底下藏着什么她没看透的东西。郭芙看杨过的眼神，偶尔流露出的复杂情绪，不像是一个刚刚“懂事”的少女该有的。
“孩子懂事还不好？难道要他们天天打架你才放心？”郭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蓉儿，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我看芙儿和过儿这样挺好。”
黄蓉语塞，知道再说下去也无益，只能将疑虑压在心底，决定再仔细观察。
而被两方都重点关注着的杨过，则是所有人里最困惑、最别扭的那一个。
郭芙不再找他的麻烦，甚至还会在他被大小武言语挤兑时，用一种极其生硬别扭的方式把话题岔开或者制止。她不再用那种高高在上、鄙夷的眼神看他，但偶尔撞上他的目光，又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飞快躲开，脸上还会泛起可疑的红晕。
这比直接的恶语相向更让杨过无所适从。
她到底想干什么？
新的捉弄手段？欲擒故纵？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
杨过绝不相信郭芙会突然转性对他好。他在底层挣扎求生太久了，见识过太多人性的恶意，尤其是郭芙这种大小姐，她的“善意”背后必然藏着更深的算计。
他变得更加警惕，像一只竖起全身尖刺的刺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郭芙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她背后的目的。
这种诡异的平静，在一个午后被打破了。
郭靖检查大小武的武功进度，杨过和郭芙也在场。郭靖让大小武对练，两人打得有来有回，拳脚虎虎生风，显然基础扎实。
郭靖看得连连点头，甚是欣慰。
轮到杨过时，郭靖有心考较他这些日子的文化课学了什么，便道：“过儿，你来背一段《论语》‘学而篇’听听。”
杨过微微一怔。黄蓉只教他识字明理，并未刻意要求他背诵这些经义。他天性不喜拘束，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更是兴趣缺缺，只是囫囵吞枣地记了个大概。
他硬着头皮背了几句，便开始磕磕绊绊，错误百出。
大小武在一旁挤眉弄眼，偷偷发笑。
郭靖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渐渐沉下。他为人最重踏实勤勉，见杨过如此不用功，心中不免失望：“过儿！我让你随你郭伯母读书，你便是如此敷衍了事的吗？”
杨过抿紧了唇，垂下眼睑，心中涌起一股屈辱和叛逆。他知道自己没背好，但郭靖那失望的眼神和严厉的语气，还是刺痛了他。他索性闭口不言，一副“要打要骂随你便”的倔强模样。
这态度更是激怒了郭靖：“你这是什么态度！难道我说错你了？”
眼看郭靖就要发作，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郭芙突然开口了，声音清脆，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娇嗔：“爹！您那么凶干什么？吓死人了！”
她走到郭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杨师兄他……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刚来岛上不久，又要学新的文字文章，一时记不熟也是有的嘛。您忘了我小时候背《千字文》，背了三天都背不全，您也没这么凶我呀！”
她巧妙地把“杨过”换成了“杨师兄”，显得既尊重又疏离，符合她“刚刚懂事”的设定，又把责任揽了一部分到“新环境”和“学习难度”上，最后还把自己拉出来当反面例子，缓和气氛。
郭靖一愣，被女儿这么一打岔，怒气消了些，回想起来，芙儿小时候确实也没少让他头疼。
郭芙趁热打铁，继续道：“而且，杨师兄肯定知道错了，回去一定会用功补上的，对不对，杨师兄？”她说着，转向杨过，飞快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杨过完全愣住了。
她又在帮他？还是在郭伯伯面前演戏？
郭靖的目光也转向他，带着询问。
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郭芙那个“你快答应啊”的急切眼神注视下，杨过骑虎难下。他若再不吭声，就真是不识抬举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郭伯伯，我知错了，会……会用功的。”
声音干涩，但终究是服了软。
郭靖的脸色这才彻底缓和下来，叹了口气：“知错能改就好。读书习武，都需刻苦，不可懈怠。”
“知道啦爹！您就放心吧！”郭芙笑嘻嘻地应承着，暗中松了口气。总算又化解了一场危机。
事后，杨过心情复杂地往回走。郭芙那番话，确实帮他解了围，免了他一顿责罚。但他心里没有丝毫感激，反而更加烦躁。
她凭什么替他认错？凭什么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她这样做，到底有什么企图？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郭芙追了上来，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叫住了他：“杨……杨师兄。”
杨过停住脚步，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戒备，等着她的下文。
郭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手心冒汗。她攥了攥衣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刚才……刚才我爹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那人就是直性子，没有恶意的。”
杨过沉默着，只是看着她，仿佛在说：“所以呢？”
郭芙更紧张了，几乎是语无伦次地继续说道：“还、还有，那些书……如果你有哪里看不懂，可、可以来问我……我……我虽然学得也不好，但……但……”她越说声音越小，脸也红了起来，最后几乎听不见，“……总比一个人瞎琢磨强……”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勇气，根本不敢看杨过的反应，转身就跑掉了，留下一个仓惶的背影。
杨过站在原地，看着第二次在他面前落荒而逃的郭芙，久久没有动弹。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带来一丝凉意。
问他……功课？
郭芙？
那个曾经嘲笑他是“文盲”、“小叫化”的郭芙？
荒谬感再次席卷了他。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疼欲裂。
这个女人，真的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而这一次，除了困惑、戒备和荒谬感之外，似乎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像初春的冰层下悄然涌动的一缕暖流，若有若无，难以捕捉。
他甩甩头，将这丝莫名的情绪狠狠压下，大步离开。
绝不能被她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迷惑。
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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