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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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芙觉得自己笨拙的努力似乎起到了一点微小的作用。至少，杨过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戒备和疑惑，似乎少了一些直接的厌恶。这让她备受鼓舞，尽管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正确地去“攻略”这个敏感又倔强的少年。

转机发生在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

黄蓉检查几个孩子的功课。郭芙心思不属，答得马马虎虎。大小武准备充分，对答如流。轮到杨过时，他依旧对那些之乎者也的经义提不起兴趣，回答得磕磕绊绊，甚至有些心不在焉——郭芙注意到，他的视线时不时飘向窗外，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和…思念。

黄蓉何等敏锐，自然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不禁微微蹙眉。她虽不再像初时那般严防死守，但见杨过如此敷衍，心中也自不喜，语气便淡了几分：“过儿，读书需静心。你既入我门下，这些圣贤道理，总是要明白的。”

杨过抿唇不语，那股熟悉的倔强和叛逆又隐隐浮现。

郭芙心里着急，生怕母亲再多说，又惹得杨过逆反。她灵机一动，忽然“哎呀”一声，指着窗外道：“娘，您看那株桃花，雨打之后，花瓣落了一地，倒让我想起李后主那句‘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了，真是应景。”

她生硬地转移话题，诗句引用得也略显牵强，但成功地将黄蓉的注意力引开了。

黄蓉果然看向窗外，微微颔首：“嗯，确是有些意境。芙儿近来书读得倒有几分进益了。”她虽看出女儿有意打岔，但见她肯主动读诗，心里也是高兴的。

郭芙悄悄松了口气，趁机又道：“娘，光是读书也闷得慌。不如您给我们讲讲江湖上的故事吧？比如……比如爹爹当年是怎么遇到洪老帮主的？或者……您和爹爹在江湖上遇到过的奇人异事？”她故意挑了些光明正大、又能吸引杨过兴趣的话题。

果然，一提到江湖轶事，杨过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虽然脸上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坐直了些。

黄蓉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女儿的用意。她目光在郭芙和杨过之间轻轻一转，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顺势笑道：“也好。那就给你们讲讲你爹当年初入江湖，在张家口遇到洪师公的情形吧……”

她口才便给，将郭靖憨厚耿直、洪七公诙谐贪吃的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中间穿插着精妙武功的描述，听得大小武惊呼连连，杨过也听得入了神，暂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

郭芙看着杨过专注的侧脸，见他眼神中流露出向往和神采，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涩的甜意。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真好。

功课检查就在这种略显奇特但还算和谐的氛围中结束了。

散课后，雨势稍歇。郭芙磨磨蹭蹭地留在最后，见杨过独自往外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走到回廊拐角处，眼看杨过就要走远，郭芙鼓起勇气，低声唤道：“杨……杨师兄。”

杨过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也没有立刻走开。

郭芙快步走到他身侧，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油纸包，飞快地塞到他手里，声音又快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给你。”

杨过一愣，低头看向手中。油纸包里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和药材的清苦气。

“是……是九花玉露丸？”他有些不确定地问。他见过黄蓉服用这种桃花岛的疗伤圣药，香气独特。

“不是！”郭芙立刻否认，脸颊绯红，眼神飘忽，“是……是我吃着玩的糖丸！味道不好，我……我不爱吃了！扔了可惜，给你算了！”

又是这套“不爱吃”的说辞。

杨过握着那尚带体温的油纸包，看着眼前少女通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心中那股荒谬感再次涌起。九花玉露丸是桃花岛秘药，珍贵无比，岂是能随便当“糖丸”吃着玩的？

她到底……

就在这时，郭芙似乎怕他追问，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你晚上若是睡不着，或者……或者心里烦闷，含一颗，或许会舒服些……”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紧张，转身就跑，裙裾掠过湿润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

杨过站在原地，没有去看她仓惶逃离的背影，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油纸包。

雨后的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桃花混合的气息。手中的药丸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吃着玩的糖丸……”

“睡不着……心里烦闷……含一颗……”

这些蹩脚的谎言和那句低不可闻的、带着一丝笨拙关怀的话语，交织在一起，像一把小小的锤子，第一次，轻轻地、准确地，敲击在他心上那层坚硬冰冷的外壳上。

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却清晰可闻的脆响。

壳没有碎，但确实……裂开了一道细缝。

他沉默了许久许久。

然后，他慢慢地、极其小心地，将那个油纸包收进了怀里，贴身处。

他没有吃。

甚至之后很多天都没有吃。

但那包“糖丸”就像一个小小的护身符，带着那个莫名其妙的大小姐身上独特的、矛盾的气息，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

在某些夜深人静、或是被孤独和回忆侵袭的时刻，他会下意识地摸一摸那个油纸包。

坚硬冰冷的外壳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无声地融化。

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

而这一次，郭芙跑回房间后，却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懊恼捶墙。

她靠在门板上，回想着杨过这次没有立刻露出嘲讽或戒备的表情，他只是愣住，然后沉默地看着那个油纸包。

他没有拒绝。

他收下了。

一种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希望，像初春的嫩芽，悄悄破开了她心中悔恨的冻土。

她好像……终于找对了一点点方向。

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而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