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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夜里是有些睡不安稳。”
这句话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下，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郭芙猛地抬起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主动跟她要了？他承认了那不是什么“糖丸”，并且……他需要？
巨大的惊喜和酸楚瞬间淹没了她，眼眶一下子就热了。她慌忙低下头，生怕被他看见自己失态的样子，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连连点头：“有、有的！我……我那里还有！我这就去拿！”
她转身就想跑，恨不得立刻把所有的九花玉露丸都捧到他面前。
“等等。”杨过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她慌乱的脚步。
郭芙顿住，紧张地回头，生怕他改变主意。
只见杨过依旧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侧脸线条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柔和。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略显生硬地补充道：“……不急。明日……明日再给我便可。”
他不是真的急需那药丸。他只是……只是想确认些什么。或者说，是想回应点什么。回应她那一声石破天惊的“杨大哥”，回应她那些笨拙却持续的“好意”。
他还不习惯接受，更不习惯表达，只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
但这对于郭芙来说，已经是天大的进展。
“好！好！明天！我明天一定给你！”郭芙用力点头，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雀跃，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珍贵的承诺。她不敢再多待，生怕自己激动得失态，转身小跑着离开了，脚步却不再是之前的仓惶，而是带着一种轻快的、几乎要跳跃起来的意味。
杨过看着她消失在桃花林中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目光。海风吹动他天青色的新衣角，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少女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气和那一丝慌乱又欣喜的气息。
他缓缓抬手，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
壳，好像真的裂开了。
第二天，郭芙早早地就等在了杨过去书房的必经之路上。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比上次更精致些的小瓷瓶，里面装满了九花玉露丸。
看到杨过的身影出现，她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杨过也看到了她，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然后如常走来。
“杨……杨大哥。”郭芙迎上去，声音还是有些发紧，但比昨天顺畅了些许。她将小瓷瓶递过去，“给……给你。”
杨过目光落在瓷瓶上，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眼看她。
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冰冷的审视和嘲讽，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的平静。这目光让郭芙有些无所适从，脸颊又开始发热。
“我……我昨晚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瓶子，密封好些……”她笨拙地解释着，像是在没话找话。
杨过沉默地伸出手，接过了瓷瓶。指尖不可避免地轻轻触碰到了她的掌心。
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郭芙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心跳如擂鼓。
杨过握紧了尚带她体温的瓷瓶，喉结微动，移开视线，低声道：“……多谢。”
虽然声音很轻，但这两个字清晰地落入了郭芙耳中。
谢谢……
他……跟她道谢了？
巨大的酸涩和喜悦再次涌上心头，让她鼻子发酸，眼眶湿润。她慌忙摇头：“不、不用谢！没什么的！你……你晚上若是还睡不好，就……就再跟我说！”
她语无伦次，只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杨过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他忽然觉得，或许……或许她并不是在演戏。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将瓷瓶收入怀中，低声道：“我去书房了。”
“嗯！好！”郭芙连忙让开路，像个小媳妇一样目送着他离开。
直到杨过的背影消失，她还站在原地，捂着依旧发烫的脸颊，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又酸又甜。
之后的日子，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奇特而微妙的缓和期。
郭芙不再那么笨拙地“偶遇”和“赠送”，而是开始尝试更自然地与他相处。她会在饭后，假装不经意地把自己那份水果点心推到他面前，说“我吃不下了”；会在看到他练功出汗时，让丫鬟“顺便”也给他送一碗绿豆汤；甚至会在黄蓉讲课时，故意提出一些看似刁钻、实则能引向武功招式讨论的问题，因为她发现，一谈到武功，杨过的眼睛就会格外亮。
杨过依旧话不多，但不再对她全身戒备。他会接受那些“顺便”的点心和汤水，会在她讨论武功时，偶尔投来带着思索和认可的一瞥，甚至有一次，在她被一个招式变化难住时，他竟破天荒地、用极其简洁的语言点醒了她关键所在。
那一刻，郭芙惊喜地看向他，他却立刻别开了脸，耳根似乎有些泛红。
这些小变化，细小得像春风拂过湖面泛起的涟漪，却真实地改变着桃花岛上的氛围。
大小武虽然迟钝，也渐渐察觉出不对。芙妹不仅不帮他们针对杨过，反而好像……总是在帮他？而且杨过那小子，居然也不再像刺猬一样见人就扎了？
他们试图在郭芙面前说杨过的坏话，却每次都被郭芙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反而训斥他们心思不用在正道上。
两人郁闷不已，却也不敢违逆郭芙。
黄蓉将这一切愈发微妙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的疑虑渐渐被一种复杂的了然所取代。她是过来人，女儿家那点心思，如何能瞒过她的眼睛？
芙儿对杨过，恐怕不仅仅是“师姐关照师弟”那么简单了。
那眼神里的小心翼翼，那下意识的维护，那脸红心跳的模样……分明是少女情窦初开的迹象。
这个发现让黄蓉心情复杂无比。一方面，她乐见女儿变得懂事体贴；另一方面，对象是杨过……这个身世复杂、性子偏激、让她始终无法完全放心的少年。
她找了个机会，单独对郭靖说道：“靖哥哥，你有没有发现，芙儿和过儿最近……走得近了些？”
郭靖正在练功，闻言收势，茫然道：“有吗？不是挺好的吗？孩子们和睦相处，一起读书习武，共同进步，这不是你我一直希望的吗？”
黄蓉：“……”她看着丈夫那一脸“天下大同”的欣慰表情，彻底放弃了沟通。
罢了，且再看看吧。只要杨过不再接触那些邪派武功，安安分分，或许……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毕竟，他是靖哥哥结义兄弟的儿子。
而此刻，事件的中心人物杨过，正独自坐在海边礁石上。
怀里揣着那个小瓷瓶，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瞬间触碰的温热。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去留意那个叫郭芙的少女。
留意她说话时微微翘起的嘴角，留意她思考时轻蹙的眉头，留意她靠近时身上淡淡的桃花香，甚至……留意她每次叫他“杨大哥”时，那微微颤抖却又异常柔软的声调。
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这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脱离了他固有的认知。
郭芙不再是那个面目可憎、骄纵蛮横的符号，而变成了一个具体的、会脸红、会慌乱、会笨拙地关心他、眼神里藏着深深悔恨和某种他看不懂的热切的……女孩子。
他该怎么办？
继续抗拒？可她那些小心翼翼的好意，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了他坚硬的防御。
接受？那前世那些伤害和屈辱又算什么？而且，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根源到底是什么？那偶尔从她眼中看到的、与她年龄不符的深沉悔恨，又从何而来？
杨过望着起伏的海浪，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冰山正在加速消融，而冰层之下涌动的情愫，却更加复杂难辨。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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