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黄蓉的疑虑像藤蔓般在心中滋长，她开始更加留意杨过和郭芙之间的互动。饭桌上，她看似随意地闲聊，目光却敏锐地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瞬间。

她看到杨过依旧沉默寡言，但对郭芙偶尔笨拙地递过来的、他喜欢的菜式，会极其短暂地顿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夹走，既不像接受好意，也不像以往那般直接无视。 她看到郭芙因为杨过这个微小的“接受”而眼底闪过一瞬微弱的光亮，随即又迅速低下头，不敢表露更多。 她看到两人之间那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绝非简单的教与学，更像是一种掺杂着巨大秘密的、病态的共生。

这日午后，黄蓉借口检查郭芙武功进度，来到了那处临海的平台。她到得悄无声息，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之后。

只见杨过正负手而立，面色冷峻地看着场中。郭芙则在练习一套越女剑法，招式比以往凌厉了不少，但也看得出基础不牢，气息不稳，几处变化显得滞涩。

“停。”杨过冷声打断，“手腕无力，下盘虚浮！敌人若攻你下路，你早已毙命！再来！”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严厉得近乎苛刻。

郭芙被呵斥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反驳，咬着唇重新摆开架势，再次练习，额上汗珠滚落，显然已疲惫不堪，却仍在硬撑。

黄蓉看得心头火起。这哪里是指点？分明是折磨！过儿何时变得如此不近人情？就算芙儿有错，又何至于此？

她正欲现身阻止，却见郭芙一个力竭，脚下踉跄，长剑脱手，整个人朝地上摔去。

黄蓉心中一紧。

然而，就在郭芙即将摔倒的瞬间，一道身影快如鬼魅般掠至——是杨过！他并未用手去扶，而是伸出脚背，极其巧妙地在她腰侧一垫一勾，稳住了她的身形，同时另一只手随意一抄，将那柄脱手的长剑接住。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流畅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触碰，甚至带着点嫌弃的意味，仿佛只是不想她摔得太难看耽误练习。

“连剑都握不住？”杨过将剑递还给她，语气依旧冰冷，“捡起来，继续。今日练不好这一式，便不用回去了。”

郭芙惊魂未定，脸上红白交错，接过剑，低声道：“……是。”

她没有丝毫抱怨，反而因为杨过那看似嫌弃实则及时的出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习惯了这种方式的“帮助”？

黄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准备迈出的脚步缓缓收了回来。她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不安和疑惑所取代。

过儿的出手，快得惊人，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而他之后刻意的冷漠和言语的严厉，反而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有这种近乎扭曲的相处模式？芙儿为何如此顺从甚至依赖这种严苛？过儿又为何一边折磨她，一边又……下意识地护着她？

黄蓉悄无声息地退走了。她没有当场质问，因为她知道，以杨过的心性和芙儿如今的状态，贸然询问只会让他们更加戒备，将秘密埋得更深。

她需要换个方式。

傍晚，黄蓉没有去找杨过，而是来到了郭芙的房间。她端着一碟精致的点心，笑容温柔慈爱：“芙儿，练功辛苦了吧？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郭芙正对着油灯发呆，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见黄蓉进来，连忙起身：“娘。”

黄蓉将点心放在桌上，拉着女儿的手坐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心疼道：“瘦了，也黑了。过儿……对你要求是不是太严了些？若是太辛苦，便歇一歇，武学之道，循序渐进才好，不必急于一时。”

她的语气充满了关切，仿佛只是一位心疼女儿的母亲。

郭芙眼眶微微一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心中的委屈和恐惧，但对上母亲温柔却探究的目光，她猛地想起了杨过的警告——“不要再告诉任何人。”

她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低下头，小声道：“不辛苦的，娘。是我自己太笨，杨大哥……他也是为我好。”

“为你好？”黄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依旧温和，“娘看他对你，似乎比以往更冷淡了。芙儿，你告诉娘，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惹过儿生气的事了？所以他才这般……严格要求你？”

她问得极其委婉，充满了引导性。

郭芙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脸色刷地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娘，我没有……杨大哥他没有生气，他……他只是……”她急切地想辩解，却语无伦次，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越是着急，脸色越是难看。

她这副仿佛被戳中最痛处的反应，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黄蓉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芙儿果然做了极其对不起过儿的事！所以才会如此恐惧，如此顺从，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来祈求原谅？而过儿，那孩子心思深沉，他这般折磨芙儿，是真的恨意难消，还是……另有打算？

她按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将女儿轻轻揽入怀中，柔声道：“好了好了，娘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就好。既然你愿意跟着过儿学，那便学吧，只是别太累着自己，知道吗？”

郭芙伏在母亲温暖的怀里，身体却依旧微微发抖，强忍着眼泪，闷声道：“嗯，知道了，娘。”

黄蓉又温言安慰了她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走出房门，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夜空下，她望向杨过房间的方向，那里灯火未亮，一片沉寂。

过儿…… 断臂之梦…… 芙儿的恐惧和赎罪…… 两人之间诡异的默契……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猜想，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亮了黄蓉的思绪！虽然依旧匪夷所思，但除了那个方向，似乎再无其他可能性能解释这一切的古怪！

她被自己的猜想惊得手脚冰凉。

若真是如此……那芙儿造下的孽，未免也太深重了！而过儿的心思……也未免太过可怕深沉！

她必须弄清楚！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径直朝着杨过的住处走去。她要知道真相。无论那真相多么残酷，她都必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