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琅琅书声里，总混着蝉鸣的杂音。许池听把下巴搁在历史课本上，看着前排石枳意的背影——她坐得笔直，肩膀却绷得很紧，像拉满了的弓弦。
“喂，看什么呢？”云雨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手里转着笔，“刘老师让我们自由组队搞历史小组作业，你跟我一组呗？再加个石枳意，咱们仨正好。”
许池听“嗯”了一声，视线移到石枳意握着笔的手上。那支笔在指间转得飞快，笔杆上的漆都磨掉了一小块，是高一时李天一送的。
“枳意，”云雨探过头去，笑得像颗糖，“组队不？咱仨老搭档了，肯定能拿第一。”
石枳意的笔顿了一下，转过头时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有点空：“好啊……不过我可能不太会做PPT，到时候得麻烦你们。”
“害，有我呢！”云雨拍着胸脯，“我爸公司那设计师是我叔，让他给咱弄个花里胡哨的模板，闪瞎他们的眼！”
许池听看着石枳意嘴角那抹没撑住的笑，忽然想起昨天放学，她在车棚角落里看见的场景——石枳意蹲在地上，对着手机屏幕发抖，屏幕光映在她脸上，惨白一片。那时她没敢上前，只听见风卷着一句模糊的话：“……别逼我……”
下课铃刚响，石枳意就像被针扎了似的站起来，抓起水杯：“我去接水。”
“我跟你一起！”许池听也跟着起身。她比石枳意高小半个头，并排走在走廊里时，能清晰地看见她脖颈上那点被衣领遮住的红痕——昨天还没有。
水房里人多，石枳意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地响。许池听靠着墙，盯着她的手腕：“你袖子是不是太皱了？我帮你捋捋？”
石枳意猛地缩回手，水杯差点脱手：“不用！我自己来……”她慌忙把袖子往下拽了拽，盖住手腕，声音发紧，“池听，你别老盯着我看，怪怪的。”
“是怪。”许池听直视着她的眼睛，“怪你昨天说‘没事’，今天脖子就多了道印子。”
石枳意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水房的嘈杂声好像突然退远了，只剩下两人之间紧绷的沉默。
“我……”她刚要开口，走廊那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李天一堵在了水房门口。
他比分班名单出来时黑了点，大概是暑假在外面疯玩了，校服外套搭在肩上，露出的T恤领口歪着，眼神像淬了火的钉子，直直射向石枳意：“跑什么？我找你一早上了。”
石枳意往许池听身后缩了缩，指尖掐进她的胳膊：“我在上课……”
“上课？”李天一往前走了两步，走廊里的学生纷纷绕道走，“上课就不能回我消息了？啊？”他突然提高声音，“跟这俩女的聊得挺开心啊？文科班的男生就那么有意思？”
“李天一你说话放尊重点！”许池听把石枳意往身后拉了拉，声音冷下来，“这里是学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我跟我对象说话，关你屁事？”李天一瞪着她，唾沫星子溅过来，“许池听，别以为你学习好就了不起，再管闲事，我连你一起收拾！”
他说着就要去拽石枳意的胳膊，石枳意尖叫一声，死死抓住许池听的校服。
“你放手！”许池听伸手去挡，手背被李天一撞得生疼。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水房要关门了。”
杨鑫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手里拿着个空水杯，像是刚接完水要走。他没看李天一，也没看她们，只盯着墙上的时钟，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李天一的动作顿住了。他显然认识杨鑫霖，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但嘴上还硬：“关你什么事？”
杨鑫霖终于抬了眼，目光落在李天一抓着石枳意袖子的手上。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却像冰锥似的，让李天一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让开。”杨鑫霖吐出两个字，侧身从他们中间穿过，往教室走。经过许池听身边时，他脚步顿了半秒，什么也没说，径直回了72班。
李天一看着他的背影，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狠狠瞪了石枳意一眼：“放学等着！”说完转身就走，外套下摆扫过墙角的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响。
阴影散去，石枳意的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许池听扶住她，才发现她浑身都在抖，手心全是冷汗。
“他……他不会真的……”石枳意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跟他说了分手的……他不同意……”
“别怕，有我们呢。”许池听帮她擦了擦眼泪，“放学我跟云雨送你回家。”
回教室的路上，石枳意一直低着头，像只受惊的兔子。许池听走在她旁边，眼角的余光瞥见后排——杨鑫霖正坐在座位上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书页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刚才走廊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许池听记得，他经过时，那半秒的停顿。
早读课的余温还没散尽，许池听翻开历史课本，昨天画的那个小人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浅浅的横线。她盯着那道线看了会儿，忽然在旁边画了个极简的冰山，冰山脚下，藏着一颗小小的、没涂色的太阳。
前排的石枳意还在发抖，云雨递过去一颗糖，低声安慰着什么。许池听把视线从冰山上移开，落在石枳意颤抖的肩膀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有些疼，是说不出口的。
走廊里的风又吹了进来，带着夏末的热，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寒意。72班的这一页，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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