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香樟叶的缝隙，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许池听对着历史课本上的《辛丑条约》条文皱眉，指尖在“严禁人民参加反帝活动”那行字下划了道线——像根勒紧的绳，看得人心里发闷。
“背会了没？”云雨用胳膊肘撞她，嘴里嚼着口香糖，“杨鑫霖昨天提醒你背这个，肯定是知道刘老师要抽背。”
许池听合上书，闭着眼默背了一遍，末了睁眼：“感觉像在背一份屈辱的保证书。”
“可不是嘛，”云雨撇撇嘴，“所以才要记住啊，不然白受那罪了。”
正说着，石枳意抱着书包走进教室，脸色有点灰，书包带子歪在一边。“怎么了？”许池听赶紧拉她坐下，注意到她手里捏着串变形的钥匙，金属齿都歪了。
“车锁……被人拧坏了。”石枳意的声音有点哑，把钥匙往桌上一放，“早上去车棚取车，锁芯被撬得乱七八糟，根本打不开。”
钥匙串上挂着的小熊挂件断了只耳朵，是她妈妈去年送的生日礼物。
许池听的心沉了沉。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干的——李天一虽然还在家反省，但这种暗地里使坏的事，像极了他的手笔。
“太过分了！”云雨气得拍桌子，“这孙子是阴魂不散啊！”
石枳意的眼圈红了，却没掉泪，只是攥紧了钥匙：“我找门卫师傅看过了，说修不好，得换把新锁。”她顿了顿，抬头时眼里带着点韧劲儿，“我下午放学去买把新的，顺便换个结实点的车筐，之前那个总晃。”
许池听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突然想起刚分班时，她被李天一推搡一下都会发抖。现在车锁被撬，她却先想着“换个结实的”，像株被风刮过的草，没断，反而把根扎得更稳了。
“下午我陪你去买。”许池听把自己的历史笔记本推过去，“这节是自习课，先做题，别让那破锁影响心情。”
石枳意点点头，拿起笔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却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午休时，江瑞揣着个汉堡冲进教室，往云雨桌上一放：“刚路过校门口，给你买的。”他瞥见石枳意桌上的坏钥匙，皱了皱眉，“这是咋了？被狗啃了？”
“除了李天一那缺德玩意儿还有谁！”云雨把事情说了遍，气得啃汉堡的劲儿都大了三分。
江瑞摸了摸下巴：“换锁是吧？我爸是修家电的，家里有工具箱，下午我带过来，保准给你换个最结实的。”
石枳意眼睛亮了亮：“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麻烦啥，”江瑞拍胸脯，“小事一桩。对了，杨鑫霖呢？刚看见他往车棚走了，估计是去看你那车了。”
许池听心里一动，借口去接水，往车棚走。
远远就看见杨鑫霖站在石枳意的自行车旁，背对着她，手里拿着根细铁丝，正弯腰摆弄那把坏锁。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镀了层浅金，动作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物理题。
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了眼，手顿了顿，把铁丝往口袋里一塞：“锁芯被堵了胶水，撬不开。”
“江瑞说下午带工具箱来换锁。”许池听走到他身边，看见车筐里还放着块碎玻璃，大概是故意塞进去的，“他这是真没完了。”
杨鑫霖没说话，只是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小小的喷雾瓶，往锁芯里喷了点东西，又用铁丝捅了捅。“酒精，能溶点胶水。”他的声音很淡，“暂时能打开，下午记得换锁。”
他试了试，锁“咔哒”一声开了。杨鑫霖直起身，把钥匙递给许池听：“让她先把车挪到门卫室旁边，那边有监控。”
许池听接过钥匙，指尖碰到他的，凉得像浸了井水。“谢了。”
他“嗯”了一声，转身往教学楼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的历史笔记，下午借我看看。”
“好。”许池听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想起忘了问——他怎么知道石枳意的车在哪？又怎么会随身带着酒精喷雾？
下午自习课，江瑞果然拎着个工具箱来，叮叮当当地给石枳意换锁。云雨蹲在旁边递扳手，两人头凑得很近，江瑞不小心把机油蹭到云雨手上，赶紧掏纸巾给她擦，脸红得像番茄。
“笨手笨脚的！”云雨嗔怪着，嘴角却扬得老高。
石枳意站在旁边笑，手里捏着许池听刚给她的历史笔记，上面有许池听画的小太阳，旁边写着“坏人挡不住阳光”。
杨鑫霖坐在后排，借着看《资治通鉴》的功夫，偶尔抬眼往这边瞟。许池听注意到，他翻书的手指停在“陈胜吴广起义”那页，指尖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行字上轻轻敲了敲。
放学时，石枳意推着换了新锁的自行车，车筐里放着江瑞送的反光贴，亮晶晶的，像贴了串小星星。“我妈说今晚做糖醋排骨，让我早点回去。”她笑着挥手，“明天见！”
看着她骑车拐过街角，许池听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缠着她的阴影，真的被这秋天的阳光晒得淡了。
“走了。”云雨拽了拽她的胳膊，“江瑞说请我们吃冰棍，在车棚等呢。”
车棚里，江瑞正跟杨鑫霖说笑着什么，见她们过来，赶紧从书包里掏出三根绿豆冰棍：“刚从冰柜里拿的，还凉着呢！”
杨鑫霖接过冰棍，没立刻吃，而是捏在手里，冰水滴在他的校服裤上，他也没在意。许池听注意到，他的指尖沾着点机油，大概是刚才帮江瑞扶车时蹭到的。
“谢了啊。”许池听剥开冰棍纸，咬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
杨鑫霖看了她一眼，突然把自己的冰棍往她手里一塞：“我不爱吃甜的。”说完转身推着自行车就走，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江瑞在旁边笑得促狭：“他明明昨天还买了绿豆沙冰……”
许池听捏着两根冰棍，手心被冰得发麻，心里却暖烘烘的。她望着杨鑫霖的背影，他的书包在身后轻轻晃，像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话。
秋风吹过，带着冰棍的甜香和香樟叶的味道。许池听忽然觉得，72班的这个秋天，就像这根绿豆冰棍，开始有点凉，慢慢品，却甜得让人心里发暖。
那些拧坏的锁、没说破的帮忙、藏在细节里的关心，都在悄悄拼凑成一段独一无二的青春。
故事还在翻页，而她们，正迎着光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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