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缠缠绵绵地下着，把教室的窗玻璃蒙成一片模糊的白。放学铃响时，石枳意对着书包翻了半天，脸皱成了团：“完了，早上出门太急，把伞落在玄关了。”
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校服衣角——家离学校不算近，跑回去肯定要淋成落汤鸡。
“用我的。”许池听没多想，从桌洞抽出折叠伞递过去。那是把浅蓝色的伞，伞面上印着细碎的星子，是去年生日妈妈送的。
“那你怎么办？”石枳意连忙摆手，“你家比我家远，淋雨要生病的。”
“我自有办法。”许池听把伞塞进她手里，推着她往门口走，“快去吧，阿姨该等急了。”
石枳意还想说什么，被许池听笑着推了出去：“听话，明天把伞还我就行。”
看着石枳意撑着伞消失在雨幕里，许池听转身收拾书包，心里盘算着是等雨小些再走，还是干脆冒雨冲去公交站。
“没伞？”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池听回头，看见杨鑫霖站在后排，手里拎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面干净得没有一点花纹，像他的人一样，透着股简洁的冷。
“嗯，”许池听笑了笑，“刚给石枳意了。”
杨鑫霖没说话，只是走到她面前，“咔哒”一声撑开伞。伞骨弹开的瞬间，带起一阵风，吹得许池听额前的碎发晃了晃。
“一起走。”他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情绪，却侧了侧身，把伞的大半都偏向她这边，“我家跟你顺路。”
许池听愣了一下。她知道杨鑫霖住哪个方向，其实不算顺路，至少要多绕两个路口。
雨还在下，敲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她看着他举伞的手，骨节分明，手腕处的校服袖口被雨水打湿了一点，却稳稳地把伞举在两人头顶。
“……好。”许池听低下头，快步走进那片黑色的伞影里。
两人并肩走在走廊上，伞沿偶尔碰到一起，发出轻响。许池听刻意往边上挪了挪，避免碰到他的胳膊，却发现他也在同时往外让，伞的重心又往她这边偏了偏，他的肩膀露在雨里，很快洇出一片深色。
“你往里面点。”许池听伸手把伞往他那边推了推。
“不用。”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雨雾的湿意，“我淋点没事。”
走到楼下，雨丝斜斜地织着，把香樟树的叶子洗得发亮。江瑞正把云雨往伞下拽，嘴里嚷嚷着“再磨蹭公交就跑了”，两人挤在一把小花伞下，笑闹着往公交站跑。
许池听和杨鑫霖走得慢，黑色的伞像座小小的移动屋檐，把外面的雨和喧嚣都隔在外面。伞下的空间很静，只能听见彼此的脚步声，和雨滴落在伞面的声音。
“石枳意的进步挺大。”杨鑫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许池听点头，“她现在做历史题，都敢用自己的比喻了，上次说‘澶渊之盟像两家打架后签的和平协议’，还挺形象。”
杨鑫霖的脚步顿了顿，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比你的‘树杈子理论’靠谱点。”
许池听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还记着呢？”
“记笔记的时候看到了。”他说，指尖在伞柄上轻轻敲了敲，“画得……挺抽象。”
雨小了些，风里带着桂花香。许池听忽然觉得，这把黑色的伞像个结界，把外面的世界隔开，只剩下两人并肩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走到岔路口，江瑞和云雨已经上了公交，车窗里传来云雨挥手的影子。石枳意大概早就到家了，许池听想象着她跟妈妈展示进步奖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我到这儿就行。”许池听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的小区门口，“谢谢你的伞。”
杨鑫霖收起伞，伞骨上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出小小的圈。他把伞往她手里一递：“拿着吧，明天还我。”
“那你怎么办？”
“我跑回去。”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栋楼，“不远。”
许池听还想再说什么，他已经转身冲进雨里，黑色的校服在雨幕里像片被风吹动的叶子，很快就到了楼下。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她举着伞站在原地，抬手比了个“再见”的手势，才转身跑进楼道。
许池听握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伞，站在路灯下，忽然觉得这个下雨的秋天傍晚，一点也不冷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历史笔记本，封面上还沾着点雨丝，晕开了一点墨迹。里面夹着杨鑫霖画的小人、石枳意写的感谢便签、云雨贴的搞笑贴纸，还有李天一上次借史料时不小心留下的草稿——上面有他歪歪扭扭的字：“下次我也试试画个送粮的小人。”
这些细碎的痕迹，像雨里的脚印，一步一步，从刚分班时的暗礁，走到了此刻的暖里。
许池听举着伞往家走，黑色的伞面挡住了最后的雨丝。她知道，“分班与暗礁”这卷故事，该在这里画个温柔的句号了。那些曾经的尖锐和不安，都被这场雨洗成了过去；而留下的，是并肩走过的脚印，是伞下的沉默，是72班每个人眼里，越来越亮的光。
路灯亮起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许池听抬头望向夜空，雨停了，星星正一颗一颗地冒出来，像她画在历史课本上的那些，虽然小，却很亮。
而这第七十二页的盛夏，早已在秋天的雨里，酿成了带着回甘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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