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恋恋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动作快得让陈秃顶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她低下头,声音更低了:“我……我去准备开台了陈哥。”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自己的赌台。
直到陈秃顶哼着小调,心满意足地晃悠着走远,伍恋恋才像被抽干了力气,靠着冰冷的赌台边缘微微喘息。
她再也忍不住,飞快地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医用酒精喷雾,对着自己刚才被摸过的头发和耳朵部位,近乎疯狂地一阵猛喷!
刺鼻的酒精味弥漫开来,她用力地搓揉着头发和耳朵的皮肤,仿佛要擦掉一层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恶心。
昏暗的监控室内,巨大的屏幕墙分割成无数画面。
其中一个高清特写,正对着伍恋恋那张混合着嫌恶、愤怒和一丝无助的脸。
她狂喷酒精、用力搓揉头发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夸张和滑稽。
“噗嗤……”一声轻笑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熙蒙慵懒地靠在舒适的转椅里,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弯起,饶有兴味地看着屏幕里那个像炸了毛又无处发泄的小猫一样的女人。
“有点意思。”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扶手上敲击着。
目光从屏幕上那张生动的脸移开,落在旁边另一块屏幕上。
那里是伍恋恋详尽的资料页,每一行文字都冰冷、清晰,勾勒出一个乏善可陈、被生活反复捶打的底层人生轨迹。
贫穷、孤独、挣扎求生,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没有任何值得深究的疑点。
然而,熙蒙的眉头却几不可察地扬了起来。
镜片后的目光,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幽深。
资料越是“干净”,她那些不合常理的表现——雨夜“巧合”地出现在熙旺车前、迅速找到赌场工作、面对骚扰时那近乎本能的凌厉闪避、此刻这神经质般的消毒动作——就越是像白纸上刺眼的墨点。
“太过干净了……”他再次低声重复,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一个加密的通讯界面悄然打开。
他盯着伍恋恋那张在酒精喷雾后略显狼狈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就……再试试看吧。”

“葡京”赌场的空气永远浸泡在一种病态的亢奋里。
水晶灯砸下的光太亮,反而让那些藏在暗处的东西更显浑浊——比如其他荷官投向伍恋恋的视线。
伍恋恋知道那些目光里裹着什么。嫉妒像赌场地毯上经年不散的烟味,无声无息地渗进骨头缝里。
她这张脸,在这个地方成了原罪。几个妆容浓艳的女荷官聚在饮水机旁,涂着血红指甲的手指朝她方向一点,压低的嗤笑便混进了轮盘的转动声里。
一个叫阿丽的,尤其刻薄,此刻正抱着胳膊,用眼刀子剜她:“哟,花瓶又来站台了?小心别把客人的魂勾走了,赌场可赔不起。”
伍恋恋只当没听见,低头整理着手中崭新的扑克牌,冰凉的牌角硌着指腹,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领班陈秃顶腆着肚子晃过来,油滑的目光在她脸上黏了几秒,才假模假式地咳了一声:“恋恋啊,VIP三号台缺人手,阿丽她们忙不过来,你顶上。”
阿丽嘴角立刻翘起来,那是一个等着看笑话的弧度。
VIP三号台,是出了名的“鬼见愁”。
坐镇的是个绰号“蝰蛇”的东南亚富商,脾气阴晴不定,上一秒还笑着拍你肩膀夸你手漂亮,下一秒就可能因为一张牌飞得不顺眼把整杯威士忌泼你脸上。
更麻烦的是,那张赌台位置刁钻,头顶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炫目的光斑,正好干扰视线,稍有不慎,发牌手势就容易出错。
“好,陈哥。”
伍恋恋应得平静,脸上那点职业微笑纹丝不动。她端起沉甸甸的水晶筹码盘,走向那片被刻意安排的光影陷阱。
水晶灯的光斑在她眼前跳动,像一群躁动的金色苍蝇。
伍恋恋微微眯起眼,强迫自己适应这恶劣的光线。
指尖的扑克牌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推送都需要比平时多付出一倍的专注力去控制角度和力度,确保它们精准地滑过光斑的缝隙,稳稳落在墨绿色的绒布上。
“蝰蛇”靠在高背椅里,指间夹着粗大的雪茄,烟雾缭绕中,一双细长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钩子,黏在她翻飞的手指上,然后是她的手腕、脖颈、脸颊。那目光带着黏腻的审视,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过皮肤。
“小美人,”他忽然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含混不清,“你的手…抖什么?怕我?”
伍恋恋指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又一张牌流畅地送出,声音平稳无波:“先生,灯光有些刺眼。祝您好运。”
她微微颔首,避开了他探究的视线,专注力全部凝聚在牌与牌之间那微妙的角度上。
汗水悄悄浸湿了后背衬衫的一小块,在冷气充足的赌场里,透着凉意。
监控室内,巨大的屏幕墙分割着赌场每一个角落的画面。
熙蒙懒散地陷在宽大的皮质转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扶手。
他的目光锁定在其中一个分屏上——正是VIP三号台。
屏幕里,伍恋恋的身影在跳跃的光斑中显得有些单薄,但她的动作却像一台精密的仪器。
面对“蝰蛇”极具压迫感的凝视和刁钻的光线干扰,她每一次发牌都精准得近乎刻板。
熙蒙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有意思。
终于熬到轮休的十五分钟。
伍恋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似乎还残留着晃动的光斑。
她靠在员工通道冰凉的墙壁上,闭上眼,只想喘口气。
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熟悉的油腻感。
陈秃顶端着一杯水,脸上堆着过分殷勤的笑凑了过来:“恋恋,累坏了吧?站那台子不容易,快,喝口水润润嗓子。”
那杯水递到眼前,清澈透明。
但陈秃顶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和期待,像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击碎了表面的平静。
伍恋恋的目光飞快扫过杯沿——一个极其模糊、几乎看不见的指纹印,位置刁钻,不像是正常持杯留下的。
又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