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伍恋恋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赌场里这种“加料”的水，毁掉的新人还少吗？

她脸上却瞬间切换成感激又疲惫的笑容，甚至带上一点受宠若惊的局促：“谢谢陈哥！您太照顾我了。”

她伸手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地擦过陈秃顶的手背，惹得对方笑容更深。

没有丝毫犹豫，她仰起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清晰地滚动了几下——一个完美的、喝下大半杯水的假动作。

冰凉的水液沿着唇角滑落一丝，更添真实。

陈秃顶心满意足地看着，仿佛已经预见了猎物瘫软的姿态。

“你慢慢休息，不急。”

他嘿嘿笑着，拍了拍伍恋恋的肩膀，转身哼着小调离开，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

监控屏幕上，这一幕清晰无比。

熙蒙敲击扶手的指尖倏然停住，身体微微前倾，眼镜后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到了陈秃顶递来的水，也看到了伍恋恋脸上那毫无破绽的感激笑容和仰头喝水的动作。

喝了？

一丝极其罕见的错愕掠过熙蒙眼底。

这女人是蠢到毫无防备，还是……？

通道里，确认陈秃顶走远，伍恋恋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决断。

她飞快地走到角落的垃圾桶旁，将嘴里含着的那口水“噗”地一声全部吐掉，又用力擦了擦嘴角。

随即，她从制服内袋里摸出一个老旧的、屏幕碎裂但勉强能用的备用手机——这是她最后的底牌。

没有一丝慌乱，她背对着最近的摄像头死角，手指在碎裂的屏幕上快速而稳定地按下三个数字。

“喂，110吗？”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颤抖和恐惧，“我要报案！葡京赌场员工通道，有人给我下药！对，就是现在！我刚刚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对吐掉了…他们可能还会回来…求求你们快点！地址是……”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向监控屏幕前熙蒙的认知堡垒。

监控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设备运转发出的微弱嗡鸣。

熙蒙看着屏幕上那个瘦削的背影，看着她收起那个破旧却致命的手机，看着她挺直脊背，像一株被风雨压弯又顽强弹起的野草，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制服领口。

然后转身，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步履甚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浮，完美融入一个“受惊”荷官该有的状态。

镜片后的眸光剧烈地闪烁了几下，震惊、审视，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玩味。

熙蒙缓缓靠回椅背，指尖重新开始敲击扶手，节奏却比之前快了几分。

他低估了她。

这根本不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羊。

这是一只会装傻、会咬人，甚至懂得借刀杀人的……小狐狸。

冰冷的屏幕光映在熙蒙镜片上，将他的错愕切割成碎片。

看着伍恋恋吐出那口水，又看她掏出那个屏幕碎裂、外壳磨损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老式按键手机。

一个早该被时代淘汰的玩意儿，像从旧货市场最底层翻出来的垃圾。

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她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那个三位数的号码。

“她…她还有个这么老旧的手机备用？”熙蒙低喃，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收紧，“还主动报警？”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熙旺端着一杯水走进来，敏锐地捕捉到弟弟周身不同寻常的低气压。

“怎么了？”

他声音沉静，目光扫过屏幕，定格在那个正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向警方描述情况的瘦削背影上。

熙蒙猛地仰头，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确认：“哥，这人…好像真不是条子。”

他语速加快，指着回放画面，“那杯水，她知道有问题！她喝了，但含在嘴里没咽！等陈秃顶一走，她全吐了！然后…她就用那个破手机报警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之前精心构筑的“完美嫌疑人”逻辑链条上。

哪家卧底会主动报警，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

这简直是自爆式清白的蠢招，却偏偏有效得刺眼。

熙旺端着水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水面上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他盯着屏幕里那个已经挂断电话、正强作镇定整理制服的身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从喉间滚出一个平淡无奇的音节：“哦。”仿佛只是听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她报警了，”熙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计划被打乱的挫败感在蔓延，“条子介入，赌场内部肯定会加强盘查，风声一紧…我们原定的行动时间，恐怕得推迟了。”

“没事。”

熙旺将水杯放在旁边的控制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背影挺拔而沉稳，像一座移动的山峦，隔绝了所有可能的动荡。

“有我。”

熙蒙看着兄长消失在门后的背影，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眸光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审视、疑虑，以及一丝被意外打乱节奏后重新燃起的、更加浓烈的探究欲。

这个伍恋恋，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装到了骨子里？

熙旺穿过连接后区的走廊，迎面撞上正摆弄着一个小型信号干扰器的小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