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空气仿佛凝固。努桑那句石破天惊的预言，与雾隐才藏带来的噩耗交织在一起，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炸得所有人神魂皆颤。
黑船！炮击！诡异瘟疫！行尸走肉！
这一切远远超出了江湖仇杀、朝堂倾轧的范畴，带着一种末世降临般的恐怖气息。
“黑船……是什么船？谁的船？！”雷豹声音发紧，急声问道。潜蛟帮主船被毁，意味着他们失去了最重要的退路和依仗！
雾隐才藏脸色铁青，摇头：“目击者说法混乱，只说是从未见过的巨大铁甲舰，炮火极其猛烈，悬挂的旗帜……并非任何已知国家的样式，而是一种……扭曲的黑色太阳图案！”
扭曲的黑日旗？众人闻所未闻！
“瘟疫呢？具体什么情况？”宇文玥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追问细节，谍者的本能让他意识到这或许是关键。
“最初是发热，呕吐，然后皮肤开始出现黑色网状纹路，意识模糊，具有极强的攻击性，撕咬活物……被咬伤者，很快也会出现同样症状！”雾隐才藏语速极快，眼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幕府已经下令封锁港口，但……恐怕已经晚了！长崎那边据说已经……已经快沦陷了！”
描述得越清晰，众人心头的寒意越重。这绝非寻常瘟疫！
努桑闭着眼，手中的熊牙木杖轻轻顿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沉重：“‘虚无’的低语……已然响起……它们吞噬生命，扭曲灵魂，将众生化为只知毁灭的空壳……古老的禁忌……终究还是被打开了……”
“前辈，您知道这瘟疫的来历？”宇文玥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含义。
努桑睁开眼，目光仿佛穿透了木屋，看向了遥远的、黑暗的海平面：“老朽只是……从更古老的歌谣中听过类似的描述。它与‘镇魇’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时代……是上一个纪元破灭时，被封印的‘恶孽’之一。能打开这潘多拉魔盒的……唯有执掌‘钥匙’之人……”
执掌钥匙之人？镇国公？！难道这恐怖的瘟疫，竟也是他搞出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毁灭世界吗？
巨大的愤怒和无力感攫住了宇文玥。对手的疯狂和强大，远远超乎想象！
就在这时，躺在兽皮上的元淳，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她长睫颤动，眉头紧蹙，似乎正从深沉的梦魇中挣扎。周身那原本已然平息的黑色煞气，再次开始缓缓流动，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肆虐，反而像是……拥有了某种规律的呼吸？她手中紧握的“镇魇”短剑，也再次发出低沉的嗡鸣，剑格上那颗灰色的石头，竟闪烁着幽微的、与她呼吸频率一致的光芒。
宇文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挣扎着想要靠近：“淳儿？”
努桑却抬手阻止了他，目光凝重地看着元淳的变化：“别急……她在‘消化’……也在……‘苏醒’。”
元淳的呻吟声越来越大，身体开始无意识地扭动，仿佛在与体内某种力量抗争。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呓语着什么。
突然，她猛地睁开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原本清澈明媚的眸子，此刻深邃如同古井寒潭，瞳孔深处，竟隐隐有两簇幽暗的火焰在跳动！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脆弱、彷徨或是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非人的清醒和……一种刚刚获得强大力量、还无法完全掌控的疏离感。
她缓缓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在宇文玥苍白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那冰冷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泛起一丝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我……睡了多久？”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仿佛刚才经历那场生死磨难的不是她自己。
“不久……但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宇文玥看着她陌生的眼神，心中刺痛，却还是简要将黑船与瘟疫的事情告诉了她。
元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镇魇”短剑。当听到“扭曲黑日旗”和“行尸走肉”时，她的瞳孔微微收缩。
“镇国公……”她轻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里听不出恨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确认，“他等不及了……或者说，他的‘主人’等不及了。”
主人？众人一愣。
元淳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其细微的、与“镇魇”剑身上纹路相似的黑色印记。
“我能……‘感觉’到一些东西了。”她的话语有些生涩，仿佛在适应新的认知，“感觉到……混乱……恐惧……还有……一种冰冷的、饥饿的‘呼唤’……从海上传来……那瘟疫，不是病……是某种……‘活’的东西……”
她的描述让人毛骨悚然。
努桑深深地看着她：“你初步融合了‘镇魇’之力，灵觉已非凡人。你所感知的，或许便是真相。‘虚无’……本就是活的，以众生之灵为食。”
他顿了顿，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圣山的力量能暂时屏蔽窥探，但‘镇魇’苏醒的波动和瘟疫的爆发，必然已经引起了那些存在的注意。这里很快就不再安全。”
“去哪里？”雷豹急问，“我们的船没了！”
雾隐才藏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去‘松前城’！那是北海道南端最大的和人城池，也是幕府在北海道的统治中心。如今瘟疫爆发，幕府必然重兵布防，相对安全一些。而且……我需要去见一个人，松前藩的家老，我的故交，他或许知道更多关于黑船和幕府动向的消息！”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松前城城高墙厚，或许能抵挡那恐怖的瘟疫。
事不宜迟，众人立刻准备动身。
元淳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她心口的伤痕依旧狰狞，但那萦绕的黑色煞气已内敛，反而赋予她一种异样的力量感。她试着挥动了一下“镇魇”短剑，剑风凌厉，竟带着一股无形的吸力，将周围的寒气都牵引了过来。
她看向宇文玥，伸出手：“能走吗？”
宇文玥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微微一愣，随即苦笑：“还好。”他试图自己站稳，却依旧有些踉跄。
元淳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不容分说地扶住了他的手臂。她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生硬，但支撑的力量却稳如磐石。
宇文玥感受着她手臂传来的、不同于以往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心中百感交集。她醒了，变得更强了，却也似乎……离他更远了。那冰冷的眼神，让他感到陌生和不安。
“走吧。”元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看向雾隐才藏，“才藏先生，带路。”
一行人再次踏入风雪之中，向着南方松前城的方向疾行。元淳搀扶着宇文玥，速度竟丝毫不慢。
风雪更急了。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函馆方向，夜空中，隐约可见冲天的火光和……此起彼伏的、非人的嘶吼声。
瘟疫，正在蔓延。
数个时辰后，松前城那高大的轮廓终于在风雪中显现。然而，城头上的情景，却让所有人心底一寒！
城墙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守军，箭矢和火铳对准城外，如临大敌。而城门紧闭，护城河上的吊桥高高拉起！城下，聚集着数百名哭喊、哀求的难民，其中一些人身上，已经隐约可见黑色的纹路！
“开门！放我们进去！” “求求你们！我们没染病！” “怪物！后面有怪物追来了！”
哭喊声、哀求声、惊恐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一个穿着幕府高级武士盔甲的将领站在城头，面色冷硬，厉声喝道：“奉将军令！为防止瘟疫蔓延，任何来自疫区之人，不得入城！违令者，格杀勿论！”
他竟然要将这些难民，连同可能尚未染病的人，全部拒之门外，任其自生自灭！
“混账！”雷豹气得大骂。
雾隐才藏脸色也极其难看，他上前几步，用日语高声喊道：“我是雾隐才藏！有要事求见青山家老！请通传！”
城头上的将领似乎认得雾隐才藏，愣了一下，态度稍缓，但依旧坚决：“原来是雾隐先生。抱歉，青山家老有令，非常时期，任何人不得入城！尤其是……”他的目光扫过雾隐身后明显是中原人打扮的宇文玥和元淳，以及他们身上沾染的血污，闪过一丝警惕和排斥，“……来历不明之人！”
竟然连雾隐才藏的面子都不给！
就在这时，难民后方突然爆发出一阵极度惊恐的骚动！
“来了！它们来了！！” “快跑啊！！”
只见风雪之中，数十个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扭曲、不似活人的姿态，摇摇晃晃地、却又速度极快地朝着难民队伍冲来！它们皮肤灰败，布满黑色纹路，眼睛空洞无神，嘴角流着涎水，发出“嗬嗬”的嘶吼声！
瘟疫感染者！它们竟然真的追到了这里！
难民瞬间炸营，疯狂地向城门涌来，哭喊声、践踏声、守军的呵斥声响成一片！
“放箭！阻止它们靠近！”城头上的将领惊恐地下令！
嗖嗖嗖！箭雨落下，射倒了几名冲在最前的感染者，但它们仿佛没有痛觉，即便身上插满了箭矢，依旧嘶吼着向前冲！
混乱中，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挤倒在地，眼看就要被疯狂的人群踩踏！而她身后，一个感染者已经嘶吼着扑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过！剑光一闪！
噗嗤！
那感染者的头颅瞬间飞起！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血液喷溅而出！
元淳手持“镇魇”，站在那妇人身前，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她刚才那一剑，快、准、狠，甚至带着一股无形的吸力，将那感染者身上散逸的微弱黑气都吸入了几分剑身之中。
城上城下，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狠辣无比的一剑惊呆了。
元淳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城头上那名目瞪口呆的将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
“开门。”
“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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