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拍打在松前城冰冷的城墙之上。城上城下,一片死寂,唯有风雪的嘶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非人嘶吼,衬得元淳那冰冷的威胁愈发清晰刺耳。
城头那名幕府将领的脸色由惊愕转为铁青,再由铁青涨得通红。他显然认出了雾隐才藏,但对这几个来历不明、尤其是出手如此狠辣诡异的中原人充满了警惕和敌意。被一个女子当众威胁,更是让他武士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衅。
“八嘎!”他怒喝一声,手按上了刀柄,“尔等何人,竟敢……”
话音未落,异变再起!
难民队伍后方,更多的感染者冲破风雪,嘶吼着扑来!它们动作扭曲,速度却奇快,眼中只有对鲜活生命的疯狂渴望。难民们彻底崩溃,不顾一切地冲击着城门,与守军发生了推搡和冲突,箭塔上有零星的箭矢射下,却根本无法阻止混乱的蔓延和感染者的逼近!
“保护百姓!先挡住那些怪物!”雷豹大吼一声,虽内力未复,仍抄起地上一条散落的木棍,一记猛扫,将一名扑近的感染者砸退数步。那感染者胸腔凹陷,却只是踉跄一下,嘶吼着再次扑上!
“攻击头部!或者彻底摧毁它们!”元清冷的声音响起,她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切入混乱的战团。“镇魇”短剑在她手中划出一道道幽暗的弧线,每一次闪烁,必有一颗头颅飞起,或是一个感染者的身躯被蕴含奇异吸力的剑锋撕裂,散逸的微弱黑气被剑身贪婪汲取。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花哨,只有极致效率的杀戮,冰冷得令人心悸。
宇文玥强忍伤痛,护在努桑和行动不便的雾隐才藏身边,长剑出鞘,剑光虽不如往日迅疾,但精准依旧,点、刺、削,专攻关节与头颅,为元淳策应。他看着在尸群中如同黑色幽莲般绽放杀戮的元淳,心中的刺痛与不安愈发强烈。她的力量变得强大,却也变得更加……非人。
雾隐才藏趁机再次用日语向城头高喊:“青山家老若知你今日见死不救,甚至纵容瘟疫在城外蔓延,最终危及城池,你担当得起吗?!开门!一切后果,我雾隐才藏一力承担!若青山大人怪罪,我自会解释!”
那将领看到城外惨状,又见元淳等人确实在奋力斩杀怪物,暂时遏制了感染者的冲击,再听到雾隐才藏的保证,脸上闪过挣扎和犹豫。最终,对瘟疫蔓延至城下的恐惧,以及对青山家老的忌惮占了上风。
“开侧门!快!让他们进来!所有进城者,必须接受严格检查!”他终于咬牙下令,又补充吼道,“若有异状,格杀勿论!”
沉重的侧门发出嘎吱的声响,缓缓开启一条缝隙。
“快!进城!”雾隐才藏疾呼。
雷豹和宇文玥立刻组织还能行动的难民,搀扶着伤者,快速向侧门涌去。元淳断后,“镇魇”嗡鸣,剑风扫过,将最后几个追近的感染者斩碎,冰冷的眼神始终警惕着四周。
一行人狼狈不堪地冲入城内。刚一进入,侧门便轰然关闭,将城外更多的哭喊和嘶吼彻底隔绝。门内,数十名足轻和武士手持长枪弓箭,紧张地对准他们,尤其是浑身煞气未散、手持诡异短剑的元淳。
一名穿着高级武士服、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在护卫簇拥下快步走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雾隐才藏,点了点头,随即目光锐利地扫过宇文玥、元淳和雷豹,最后落在那些惊魂未定、且其中可能混有潜伏期感染者的难民身上。
“才藏君,你真是给我带来了天大的麻烦。”这位正是松前藩家老,青山信介。他语气沉重,带着疲惫和焦虑。
“青山大人,情势危急,不得已而为之。”雾隐才藏躬身一礼,快速道,“这几位是我的朋友,来自中原,绝非歹人。城外之事,您已亲眼所见,那绝非寻常瘟疫!”
青山信介面色凝重地点头:“我已知晓。函馆……几乎已经完了。消息断断续续传来,那种怪物正在快速扩散。长崎、大阪乃至江户,似乎都出现了类似的报告,恐慌正在蔓延。”他看了一眼元淳手中的剑,以及她身上那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你们……似乎对这种‘病’有所了解?”
努桑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古老的沉重:“那不是病,是古老的‘恶孽’,以灵为食。寻常刀剑难伤根本,唯有无垢之力或同源之力可伤。”
青山信介似懂非懂,但城外发生的一切和努桑的话语都让他感到事态远超想象。他挥了挥手,让士兵们稍放松戒备:“此地不宜详谈,才藏君,带你的朋友随我来。至于这些难民……”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决绝取代,“集中看管起来,严密监视,一旦出现发热或黑纹迹象,立即……处理掉!”
命令冷酷,却是在这恐怖威胁下不得已的选择。
众人跟随青山信介,穿过戒备森严的街道,来到他的府邸。府内气氛同样紧张,随处可见巡逻的武士。
分宾主落座后,不及寒暄,宇文玥立刻追问:“青山大人,关于那黑船,可有更确切的消息?那扭曲黑日旗,究竟代表什么?”
青山信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根据零星逃回来的水手和商人描述,那黑船巨大无比,通体覆盖黑色金属,结构迥异于任何已知战舰,炮火威力极其恐怖。至于那旗帜……幕府内部秘密卷宗中曾有零星记载,指向一个极其古老、被视为禁忌的海外邪教组织——‘黑阳宗’。据说他们崇拜并非天上的太阳,而是一种源于深渊或异界的‘黑色太阳’,追求所谓的‘净化’与‘归一’,行事诡异莫测,早已销声匿迹数百年。没想到……竟真的存在,并以这种方式归来!”
黑阳宗!扭曲黑日!这与努桑所说的“虚无”、“恶孽”隐隐对应。
“镇国公……”元淳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他与这黑阳宗,是何关系?”
青山信介一愣,看向雾隐才藏。雾隐才藏低声用日语解释了几句。青山信介面色微变,沉吟片刻道:“中原的镇国公……我们所知不多。但黑船出现、瘟疫爆发的时间点,恰好与我国内部一场未遂的政变失败、大批失败者被清洗流放的时间吻合。流放之地……正是疫情最先爆发的长崎、函馆等地附近岛屿。这恐怕并非巧合。”
宇文玥心中巨震!镇国公竟然与他国政变势力勾结?不,或许不是勾结,而是利用!他利用东瀛内部的混乱和大量被流放的人口,作为投放、试验这恐怖瘟疫的温床!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宇文玥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或许,不仅仅是权力。”元淳摩挲着“镇魇”剑格上的灰色石头,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悸动,她抬起冰冷的眼眸,“他,或者他背后的‘主人’,想要的,可能是彻底的‘清洗’与‘重塑’。而这瘟疫,就是他们的工具。”
就在此时,一名武士惊慌失措地冲进厅内,甚至来不及行礼:“家老大人!不好了!集中看管难民的地方……有人……有人发作了!变成了那种怪物!正在里面咬人!”
“什么?!”青山信介猛地站起,脸色煞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是在城内!
“快带我们去!”宇文玥立即起身。
众人迅速赶往出事地点——一个临时用来隔离的空置院落。还未靠近,就听见里面传来惊恐的尖叫、嘶吼和打斗声!
院门被武士们死死顶住,里面显然已经乱成一团。
“开门!”元淳冷声道。
“不行!打开门怪物会冲出来……”守门的足轻队长惊恐拒绝。
元淳不再多言,猛地抬脚一踹!
“轰!”
厚重的木门竟被她一脚踹得碎裂开来!门后的武士被震得东倒西歪。
院内,惨状映入眼帘:已有十余人完成了变异,正在疯狂攻击其他人。地上躺着被撕咬得残缺不全的尸体,鲜血染红了雪地。
“动手!”青山信介拔出刀,厉声命令武士们攻击。
武士们壮着胆子冲上,长枪刺击,刀剑劈砍。但除非直接破坏头颅,否则那些感染者根本不知疼痛,继续攻击,有好几名武士不慎被咬伤或抓伤,惨叫着倒地。
元淳眼中幽光一闪,身影如电射入战团中心。“镇魇”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残肢断臂和逸散的黑气。她甚至不再局限于攻击头部,剑锋所及,感染者体内的黑气仿佛被强行抽离,动作瞬间僵滞,然后彻底倒地不起。她的存在,仿佛成为了这场瘟疫的天敌。
宇文玥和雷豹也奋力厮杀,保护尚未被感染的人。
突然,一个刚刚变异、速度极快的感染者突破了拦截,直扑向正在指挥的青山信介!
青山信介挥刀格挡,却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踉跄后退。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影闪过。
噗嗤!
“镇魇”短剑从那名感染者的后脑精准刺入,从前额透出!
元淳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青山信介身前,缓缓抽回短剑。感染者的尸体软倒在地,额头上一个黑洞洞的窟窿,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只有丝丝黑气被剑身汲取。
青山信介惊魂未定地看着元淳冰冷的侧脸,以及那柄诡异吞噬着黑气的短剑,额头渗出冷汗。这一刻,他对这个中原女子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外面的瘟疫。
院内最后的嘶吼声平息下来。所有感染者都被清除,但代价是近三分之一的难民死亡或变异后被斩杀,还有数名武士受伤,他们被绝望地隔离起来,等待命运的审判。
气氛更加凝重和绝望。
青山信介看着元淳,语气复杂:“你……你的剑,似乎能克制那邪秽?”
元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镇魇”。剑身上那些暗红的纹路,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一些。
她能感觉到,每吸收一分那种黑气,“镇魇”的力量就活跃一分,而她与这种“虚无”的联系,似乎也更清晰了一分。这力量强大,却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她,一种冰冷的、俯瞰众生的疏离感在她心底蔓延。
危机暂解,但更大的阴影笼罩着松前城。城外的威胁并未解除,城内的恐慌正在滋生。而元淳身上发生的变化,也让宇文玥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黑潮已至,他们被困在这座孤城之中,前途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