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洵的突然闯入,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炸裂了月神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
他浑身滴着水,血迹在苍白的玉石地板上晕开刺目的红,每一步都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如同从地狱爬回的修罗。那双狭长的凤眸死死锁定元淳和宇文玥,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暴戾、被抛下的刺痛,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嫉妒。
“看来……本王来得不是时候?”他沙哑的声音带着淬毒般的冷笑,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打扰二位……疗伤了?”
这话语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元淳和宇文玥之间那短暂而脆弱的平静。
宇文玥下意识地上前半步,将元淳护在身后,目光沉静地迎上燕洵充满敌意的视线:“燕北王能脱险,实属万幸。”他语气平稳,试图缓和气氛,“此地乃上古月神裔遗迹,气息纯净,于疗伤有益。王爷伤势不轻,亦可在此稍作调息。”
然而,此时的燕洵哪里听得进这些。他看到的,只是宇文玥那下意识的保护姿态,和元淳虽苍白却明显好转、甚至隐隐透出更强力量气息的状态——这一切,都在他浴血搏杀、艰难追踪之时发生,仿佛他是被排除在外的多余者!
“调息?”燕洵嗤笑一声,目光越过宇文玥,直接钉在元淳脸上,语气尖刻,“本王倒是忘了,公主殿下如今今非昔比,自有‘贵人’相助,何需本王这败军之将碍眼?”
元淳抬起眼,迎上他那几乎要将人剥皮拆骨的目光。她的眼神依旧带着疏离的冰壳,但在那冰壳之下,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因他这充满怨毒的话语而轻轻裂开,渗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她记得昏迷前他那决绝一推,记得那模糊的感应……可他此刻的话语,却如此伤人。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抿得更紧,将一切情绪重新压回心底更深处,周身那刚刚平稳的气息又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燕洵!”宇文玥声音微沉,带着警告,“若非淳儿之前感应到你气息微弱,出言提醒,我等未必会改变航向找到此处遗迹。你既能寻来,当知此地非凡,何必出口伤人?”
宇文玥本意是想说明元淳并非对他全然漠视,却不知这话如同火上浇油!
“感应?”燕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却更加冰冷骇人,“是啊,她自然能感应!毕竟她如今已非凡人,是能吞噬黑日、跳下深渊的‘容器’了!本王是死是活,与她何干?与你们何干?!”他一步步逼近,受伤的猛兽般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们巴不得我死在那怪物口中吧?正好遂了你们双宿双飞的心愿!”
最后一句,已是赤裸裸的羞辱与诛心之论!
“你!”宇文玥勃然变色,手中长剑嗡鸣欲出!他可以忍受燕洵针对自己,却绝不能容忍他如此践踏元淳!
雷豹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青山信介早已吓得缩到角落,瑟瑟发抖。雾隐才藏手握忍具,眼神锐利地观察着燕洵的状态和四周,以防他暴起发难。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
“够了。”
一个清冷、疲惫,却带着一种奇异平静的声音响起。
是元淳。
她缓缓站起身,推开宇文玥试图阻拦她的手,走到了两个男人之间。她的身形依旧单薄,脸色苍白,但那双异色的瞳孔(左眼幽深,右眼冰蓝)却定定地看着燕洵,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挣扎痛苦,也没有恨意,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看透了什么的苍凉。
“燕洵,”她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你救我,我承你的情。但你若觉得,以此便能肆意折辱于我,或是认为我元淳离了你们任何一人便活不下去——”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带着血痕般的决绝。
“那便大错特错。”
她的目光扫过燕洵,扫过宇文玥,扫过这神秘大殿,最终望向那深邃的、未知的出口。
“我的命,我自己挣。我的路,我自己选。”
“黑船也好,虚无也罢,过去的恩怨情仇……都到此为止。”
“从此以后,我只为活着,只为我自已。”
话音落下,她周身那冰蓝与幽暗的气息不再试图交融,而是泾渭分明地环绕着她,形成一种孤绝而强大的力场,将她与所有人,都隔离开来。
那是一种彻骨的清醒,也是一种绝望的封闭。
燕洵被她这番话和此刻的状态震住了,一时间竟忘了愤怒,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一般。他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找到一丝软弱或伪装,却只看到一片冰冷的、拒绝任何探询的深渊。
宇文玥心中剧痛,他知道,她是将自己彻底冰封了起来。燕洵的言语,终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推向了更深的孤独。
就在这时——
嗡!!!
整座月神殿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顶端的发光宝石明灭不定,墙壁上的壁画闪烁扭曲!
“怎么回事?!”雷豹惊呼。
雾隐才藏脸色大变,猛地扑到那层隔绝海水的光膜前,只见外面原本瑰丽宁静的珊瑚森林此刻被巨大的阴影笼罩!数艘悬挂着扭曲黑日旗的黑色梭形舰艇,正如同幽灵般无声地逼近,舰首闪烁着诡异的红光,牢牢锁定了这座遗迹!
“是黑船的追踪舰!他们找到这里了!”雾隐才藏失声喊道,“他们正在用某种仪器强行干扰遗迹的能量场!”
轰隆!
一声巨响,入口处的光膜应声破碎!冰冷的海水混合着狂暴的能量乱流猛地倒灌而入!
同时,大殿深处,那扇月轮石门后的通道中,也传来了令人牙酸的、仿佛指甲刮擦岩石的诡异声响,有什么东西正被外面的干扰惊动,从沉睡中苏醒!
内有未知危险,外有强敌破门!
刚刚缓和的局面瞬间被更大的危机彻底打破!
“走!!”宇文玥一把拉住元淳的手腕,厉声喝道。
燕洵也瞬间从与元淳的对峙中惊醒,求生本能和战斗意识瞬间压倒了一切情绪,他猛地看向另一个方向:“那边还有通道!”他方才闯入时,隐约注意到侧翼还有一条狭窄的岔路。
海水疯狂涌入,瞬间淹没了小腿肚!那从内殿传来的刮擦声越来越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再计较恩怨!
宇文玥拉着元淳,雾隐才藏护着青山信介,雷豹紧随其后,燕洵则咬牙率先冲向那条他发现的侧翼岔路!
几人狼狈不堪地冲入那条狭窄漆黑的通道,身后是汹涌灌入的海水和越来越近的诡异声响,以及黑船舰艇逼近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前路未知,后有追兵。
而这一次,他们被迫一起亡命奔逃。
元淳被宇文玥紧紧拉着,在黑暗的通道中踉跄前行,她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微微侧头,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身后燕洵那在黑暗中依旧凌厉紧绷的侧脸轮廓。
心渊深处,那刚刚筑起的冰墙,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再次将三人命运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危机,而裂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只是这缝隙之下,是更深的迷茫与彻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