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哲对电视的痴迷有增无减，但张爷爷那句半开玩笑的“收电费”和爸妈的训诫，像紧箍咒一样套在他头上。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天天雷打不动地去霸占最佳位置了。去张爷爷家的频率被迫降低，但每次去，他都看得更加贪婪，恨不得把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台词都刻进脑子里。
这种“饥饿疗法”反而加剧了他对电视的渴望。他成了张爷爷家电视节目的“活日历”，对哪个频道几点播什么了如指掌。有时去晚了，只能趴在窗台上，透过模糊的玻璃和拥挤的人头缝隙艰难地看，脖子酸了也不在乎。
宋莹和林武峰把儿子的变化看在眼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还有点不是滋味。
这天晚上，林栋哲看完《动物世界》里狮子捕猎的精彩画面，依依不舍地回到家，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光，比手画脚地跟正在洗脚的妹妹芝芝描述：“那狮子！嚯！一下子就把羚羊扑倒了！牙齿有这么长！”他完全忘了妹妹是去过北京、上过春晚的人。
芝芝倒是很给面子，睁大眼睛听着，虽然她觉得电视里的动物肯定没有北京动物园里的真狮子好看。
宋莹一边纳鞋底，一边状似无意地对林武峰说：“瞧见没？魂都让电视勾走了。天天这么跑去人家看，也不是个长久事儿。”
林武峰叹口气：“那能咋办？一台电视小四百块，还得有票，咱俩一年到头攒下的钱，不吃不喝也够呛，还得托人情弄工业券。”这是现实，像一座大山横亘面前。
屋里一阵沉默。芝芝看看爸妈，又看看还在兴奋回味狮子的哥哥，忽然小声说：“哥哥，你下次去看电视，帮我问问张爷爷，《苗苗老师》什么时候演，好不好？”她也在张爷爷家看过一部讲幼儿园老师的电影，很喜欢。
林栋哲大手一挥，一副包在他身上的样子：“没问题！”
就在这时，宋莹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放下手里的活计，目光扫过一双儿女，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栋哲，芝芝，妈跟你们商量个事。”
两个孩子都抬起头看向她。
“咱们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买电视是笔大开销。”宋莹语气很认真，“但电视呢，也确实是个好东西，能长见识。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咱们是不是可以……一起攒钱？”
“攒钱？”林栋哲眼睛一下子亮了，仿佛看到了电视在向他招手。
“怎么攒？”芝芝也好奇地问。
“从今天起，咱们定个规矩。”宋莹条理清晰地说，“第一，俭省。以后买菜买粮，都挑实惠的买，能走路不坐车，能自己做不买现成的。第二，开源。栋哲，你以后放学，捡煤核、废纸、牙膏皮卖的钱，都得交公，算进电视基金里。芝芝，你跳舞比赛要是得了奖金，也得交公一部分。”
林武峰补充道：“我也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多加点班，或者接点零活。”
“那……那得攒到什么时候啊？”林栋哲兴奋之余，又觉得前途漫漫。
“所以是长期斗争！”宋莹语气坚定，“但是，栋哲，你不能因为家里要攒钱买电视，就理所应当地觉得可以随便看了。以后，你想去看电视，也得付出劳动。”
“啊？还要劳动？”林栋哲的脸垮了下来。
“对！”宋莹点点头，“以后，你去张爷爷家看一次电视，回来就得完成一项家务。比如，扫一次地，或者打一筐猪草，或者帮你妹妹检查一次作业。这叫‘电视票’，用劳动换！而且，不能影响学习，要是成绩下降了，啥票都作废！”
林栋哲张大了嘴，没想到看电视 suddenly 变得这么“昂贵”。他看看妈妈严肃的脸，又看看爸爸表示赞同的表情，再想想电视里孙悟空的身影，内心经历了激烈的挣扎。最终，对电视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行！我干！”他咬着牙，像立军令状一样。
芝芝在一旁眨眨眼，小声说：“妈妈，那我要是也想看呢？”
宋莹摸摸她的头：“你乖，学习跳舞都不用操心，你的‘电视票’妈妈给你出。但也不能看太久，伤眼睛。”
这项名为“购置家庭电视机暨规范观看管理”的家庭经济政策，就在这个晚上，通过家庭会议的形式确立了。
从此，林栋哲的生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他依然渴望电视，但不再是无节制地往外跑。他开始认真地计算自己的“电视票”。放学后，他不再四处疯玩，而是拎着个破袋子到处转悠，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搜寻一切可以卖钱的废品。家里扫地也变得积极了，虽然常常扫得尘土飞扬，需要宋莹返工。甚至有一次，他破天荒地主动拿起芝芝的数学作业，虽然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最后恼羞成怒地说：“这么简单都不会！自己想去！”
芝芝：“……”（明明是你不会）
“电视基金”的小铁盒就放在衣柜顶上，每次林栋哲把卖废品得来的几分几毛钱郑重地投进去，或者完成一项家务得到妈妈许可去看电视时，他都觉得离那台梦想中的电视机又近了一小步。
这个过程辛苦又漫长，却无形中让林栋哲对“拥有”一词有了更具体的概念。电视不再仅仅是张爷爷家那个可望不可即的方盒子，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通过全家努力、用自己的劳动去换取的目标。它依然充满诱惑，却不再那么虚无缥缈。
而这个小院里的其他孩子，包括庄图南和吴胖子，依然延续着在张爷爷家挤挤攘攘看电视的模式。只有林栋哲，开始用一种混合着羡慕、算计和隐隐优越感的复杂眼神看着他们——哼，你们还在蹭电视看，我家都快要有自己的了！（虽然“快”这个词可能需要打上很大的问号）
家庭的凝聚力，有时候就是通过这样一个共同的目标，在一次次的劳动积累和期许中，悄然变得坚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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