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校园,研学通知像长了翅膀,一下飞进每个班级。林砚盯着宣传栏上“秋日研学——探寻古村落的时光密码”的海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银杏叶玻璃罐,心里既期待又忐忑——这是他转学后第一次集体外出,也是第一次要在众人面前,重新适应和陌生人的短途同行。
家长会通知贴出来时,林砚正给夏野讲物理题。夏野叼着笔帽,含糊不清地说:“我爸妈出差,估计来不了……你呢?”林砚垂眸翻课本,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梧桐叶:“我妈会来。”
家长会当天,阳光透过教室的玻璃窗,在讲台前洒下一片暖黄。林砚站在走廊尽头,看着妈妈穿着藏青色风衣,步伐匆匆地往教室走,手里还攥着给他准备的保温杯。她总是这样,永远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在提起林砚的成长时,习惯性地用“他很省心”一笔带过。
夏野抱着一摞运动会的志愿者总结,从楼梯口拐进来,差点和林砚妈妈撞上。“阿姨好!”他条件反射般站直,手忙脚乱地把资料抱稳,眼睛却亮晶晶的——这是他第一次见林砚的家长,莫名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林砚妈妈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了:“你是夏野吧?林砚总提起你,说你帮了他不少忙。”她的声音像泡了桂花的温水,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礼貌,“麻烦你照顾我们家砚砚了。”
夏野耳尖发红,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林砚也帮我补数学,我们是互相帮忙!” 说话间,林砚从教室后门探出头,看见妈妈和夏野站在一起的画面,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妈妈脸上的笑意、夏野拘谨又真诚的样子,像一幅他从未敢想象的温馨图景,晃得他眼睛发酸。
家长会开得很顺利。班主任夸林砚踏实稳重、学习刻苦,也提到他在运动会上的坚持,说“这孩子看着文静,骨子里有股韧性”。林砚妈妈坐在座位上,脊背挺得笔直,听到表扬时微微点头,嘴角的弧度却始终淡淡的,像蒙着一层透明的纱。
夏野坐在后排帮忙整理资料,偶尔偷瞄林砚和妈妈的方向。他发现林砚妈妈很少主动和老师交流,大多数时候都在安静记录,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工整的字迹。当老师提到“希望家长多关注孩子心理状态”时,林砚妈妈的笔尖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流畅。
散会后,林砚妈妈把保温杯递给林砚,摸了摸他的头:“晚上想吃什么?妈妈回家做。”林砚刚要应声,夏野抱着资料凑过来,挠挠头说:“阿姨,林砚答应帮我补周末的数学作业……要不,我请你们吃牛肉面?我知道学校后门有家超正宗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林砚妈妈,像只讨赏的大狗。
林砚妈妈看着两个孩子眼里的光,终是点了头。面馆里,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林砚妈妈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说:“砚砚从小就懂事,知道我和他爸爸工作忙,从来不让我们操心。” 她给林砚舀了勺汤,“但有时候我也在想,是不是我们太省心了,反而让他习惯了把事儿都藏心里。”
夏野啃着卤蛋,含糊不清地接话:“林砚才不省心呢!他低血糖会偷偷藏着不说,运动会硬撑着跑1500米,膝盖摔破了也……” 话到嘴边猛地刹车,他心虚地看林砚,却发现林砚妈妈正专注地看着他,眼神里有探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林砚低头喝了口汤,把夏野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妈妈的声音又响起:“转学这事儿,他没怎么跟我们说原因。” 她看着林砚的眼睛,“但妈妈相信,你做的决定,一定有你的道理。” 这话像一把温柔的小锤,轻轻敲在林砚心上,震得他眼眶发烫。
夏野看着这一幕,忽然明白了林砚性格里的内敛从何而来——妈妈的克制与含蓄,像细密的网,既护着他长大,又在无形中让他学会了把情绪往肚子里咽。可此刻,这张网正被夏野的热情、妈妈难得的坦诚一点点烘暖,漏进阳光来。
研学的日子终于到了。清晨的校车停在梧桐树下,林砚背着夏野塞给他的零食包,和夏野挤在靠窗的位置。车窗外,银杏叶簌簌飘落,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林砚靠在车窗上,看着夏野手忙脚乱地给苏晓冉递画板、帮同学搬行李,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原来打破内敛的壳,和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奔赴远方,是这样让人安心又期待的事。
当校车驶出城区,开进层林尽染的山路时,林砚悄悄握住夏野的手。夏野的掌心温热,带着他独有的莽撞与真诚。林砚想,或许这次研学,会像夏野送的银杏叶一样,在他原本内敛的生命里,脉络清晰地刻下新的、关于“被热烈爱着”的痕迹。而妈妈在家长会上欲言又止的目光,也终于在这趟旅程的起点,化作他心底踏实的锚——原来被看见、被懂得,是一件这么温暖的事。
车窗外的风呼呼作响,混着同学们的笑声、导游的讲解声,把深秋的阳光,直直吹进了林砚原本有些褶皱的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