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楼的后院柴房里，姜茨被关了三天。
李妈妈没打她，也没逼她，只是每天让丫鬟送来些残羹冷炙，任由她把自己缩在墙角。柴房里堆着过冬的柴火，霉味混着灰尘味，呛得她总忍不住咳嗽。
“姑娘，别犟了。”送水的小丫鬟看着她日渐苍白的脸，忍不住劝道，“李妈妈说了，只要你点头，就不用住这儿了，去前面的厢房，穿绫罗绸缎。”
姜茨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没说话。她知道自己犟不了多久，可一想到那些男人的手要碰她，她就浑身发冷。那半块玉佩被她攥在掌心，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能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第四天清晨，李妈妈终于没了耐心。她踩着花盆底，“哐当”一声踹开柴房门，叉着腰骂：“死丫头，给脸不要脸是吧？今天要么乖乖学规矩，要么就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茨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我想去河边洗个澡。”
李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怎么？想通了，要拾掇拾掇见客了？”
“我只想洗干净。”姜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执拗。
或许是她这副样子勾起了李妈妈一丝莫名的恻隐，或许是觉得她跑不了，李妈妈挥挥手：“让小翠跟着，半个时辰内必须回来！”
河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姜茨蹲在芦苇丛旁，掬起河水往脸上泼，冰凉的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小翠站在不远处，抱着手臂监视着她。
“你看什么？”姜茨被她看得不自在，低声问了句。
小翠撇撇嘴：“看你能犟到什么时候。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从不愿意到愿意的？”
姜茨没接话，脱下外面那件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只穿着贴身的小衣，走进了及膝深的水里。河水很清，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她弯腰搓洗着衣服，水花溅在脚踝上，带来一阵清凉。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一阵喧闹。
“小姐！小姐您慢点！”
“快追！别让小姐跑丢了！”
姜茨抬头望去，只见几个穿着体面的仆人正围着一个粉衣小姑娘，那小姑娘却像只灵活的小鹿，挣开他们的手，往河边跑来，嘴里还喊着：“我要去摘芦苇花！”
是沈婉书。
她今天偷偷甩开青禾，带着两个护卫就往河边跑，一心惦记着昨天看见的那丛长得最高的芦苇。跑到河边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哎哟”一声，竟直直往河里栽去。
“小姐！”护卫们惊呼着扑过来，却慢了一步。
沈婉书呛了好几口水，小手在水里胡乱扑腾，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怕水，小时候跟着奶娘在府里的池塘边玩，不小心掉下去过一次，从那以后就再不敢靠近水边。
就在她意识渐渐模糊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姜茨本来想躲，可看着那小姑娘在水里挣扎的样子，她想起了自己被王瘸子按在水里打的时候，那种窒息的恐惧让她没法见死不救。她用力将沈婉书往岸边拖，自己却因为力气不足，被带得呛了好几口水。
“快！拉一把！”姜茨对着赶来的护卫喊道。
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跳进水里，接过沈婉书抱上岸。
沈婉书趴在地上，咳嗽着吐出好几口河水，脸色白得像纸。她缓过劲来，抬头想看看救了自己的人，却只瞧见一个穿着粗布小衣的少女，正站在水边拧着湿透的头发，阳光照在她脸上，侧脸的轮廓很柔和，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多、多谢……”沈婉书的声音还在发颤。
姜茨没回头，她刚才听见那些人喊“小姐”，知道这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她这种身份，还是少沾惹为好。她快速穿上外衣，拿起洗好的衣服，对还在发愣的小翠说：“走吧。”
“等等！”沈婉书连忙爬起来，想追上去，却被护卫拦住了。
“小姐，您刚落水，不能再吹风了。”护卫劝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别院吧，不然相爷知道了要生气的。”
沈婉书看着那个少女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莫名有些失落。她刚才好像看见，那少女的脖子上，挂着个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她是谁啊？”沈婉书拉着一个护卫的袖子问。
护卫摇摇头：“看着像是附近的村民吧。小姐，我们真该回去了。”
沈婉书被半劝半哄地带走了，走之前，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芦苇丛里了。她在心里默默记下了那双眼睛，想着以后一定要再找到她，好好谢谢她。
回到醉春楼，小翠把刚才的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李妈妈。李妈妈听完，眼睛亮了亮：“你说她救了丞相府的小姐？”
“是啊，李妈妈，那排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小翠说。
李妈妈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倒是个机会……”她看向刚走进来的姜茨，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姜茨，你倒是有点福气。”
姜茨心里一紧，不知道她又打什么主意。
“刚才救的那位，可是当朝丞相的嫡女，沈小姐。”李妈妈慢悠悠地说，“你救了她，要是沈府的人来找你道谢，你说……会不会给你一笔赏钱？”
姜茨垂下眼：“我不是为了赏钱。”
“傻丫头，不为赏钱，为自己啊。”李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要是能得沈小姐青眼，让她把你讨回去当丫鬟，不比在这儿强？”
姜茨的心猛地一跳。
当丫鬟？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突然在她心里发了芽。她抬头看向李妈妈，眼里第一次有了点光亮：“真的……可以吗？”
“能不能，就看你的造化了。”李妈妈笑得高深莫测，“从今天起，我教你些规矩，要是沈府真的来人，可别给我丢人。”
姜茨攥紧了手里的玉佩，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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