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楼的日子,因李妈妈那句“教规矩”,悄然变了些模样。
姜茨不用再去柴房,被挪到了一间简陋的耳房。李妈妈没让她学那些抚琴唱曲的媚术,反倒请了个据说在大户人家做过事的老妈子,教她端茶倒水、走路说话的规矩。
“手要平,腕要稳,端着茶盏不能晃出半滴来。”老妈子拿着戒尺,在她手腕上敲了敲,“大户人家的丫鬟,讲究的就是个稳当,半点毛躁不得。”
姜茨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托着茶盘,胳膊酸得快要抬不起来。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哪怕老妈子的戒尺时不时落在背上,她也咬着牙没吭声。
夜里躺在床上,她会摸着那半块玉佩发呆。白天学规矩时,她总想起河边那个粉衣小姑娘——沈婉书。她记得那姑娘呛水时通红的眼眶,也记得自己转身时,背后那道怯生生的目光。
“她会记得我吗?”姜茨轻声问自己,又很快摇摇头。
丞相府的小姐,金枝玉叶,哪会把一个乡下丫头放在心上。
可她没想到,沈婉书不仅记得,还记挂得紧。
别院的书房里,沈婉书扒着沈尘的胳膊,晃得像棵风中的小树苗。
“爹爹,我要去找那个救我的姐姐!”她仰着小脸,眼睛亮晶晶的,“我还没好好谢她呢。”
沈尘正在看公文,被她晃得没法集中精神,无奈地放下笔:“乖,那日护卫已经去附近问过了,没找到人。许是路过的外乡姑娘,早就走了。”
“不会的!”沈婉书笃定地说,“她身上的衣服是粗布的,肯定是附近村子里的!”
她那天看得清楚,救她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挽着,不像是外乡人。
沈尘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女儿心软,可这京郊附近鱼龙混杂,他实在不放心让她再接触不相干的人。更何况,沈婉书的身份特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麻烦。
“婉书,听话。”沈尘放柔了声音,“爹爹让人送些银子给附近的村落,就当是替你谢过那位姑娘了,好不好?”
“不好!”沈婉书噘着嘴,眼圈慢慢红了,“我要亲自谢谢她……她拉我的时候,手好凉,肯定是经常干活……”
她想起自己落水时的恐惧,还有那双紧紧抓住她的手,虽然瘦弱,却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气。
沈尘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终究是心软了。他叹了口气:“罢了,让青禾跟着护卫再去醉春楼那边问问,若是真能找到,就请她来别院一趟,爹爹陪你一起谢她。”
“真的?”沈婉书立刻破涕为笑,“谢谢爹爹!”
沈尘无奈地摇摇头,看着女儿蹦蹦跳跳跑出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他总觉得,让婉书和外界过多接触,不是什么好事。
两日后,醉春楼。
李妈妈正拿着算盘对账,见青禾带着两个护卫走进来,眼睛瞬间笑成了月牙:“哎呀,是青禾姑娘啊,稀客稀客!”
青禾没心思和她寒暄,开门见山:“李妈妈,我们家小姐前些日子在河边落水,蒙一位姑娘相救,不知你这里可有线索?”
李妈妈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姑娘说笑了,我们这儿哪有什么能救人的姑娘,都是些……”
“我记得她穿着粗布衣裳,眼睛很亮。”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婉书竟然跟着来了。
她今天没穿粉袄,换了件水绿色的襦裙,头发梳成了双环髻,衬得小脸越发精致。她走进来,目光在楼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正端着茶具走过的姜茨身上。
“是她!”沈婉书指着姜茨,眼睛一下子亮了。
姜茨手一抖,茶盏差点从托盘里掉下来。她没想到,沈婉书竟然真的找来了,还一眼就认出了她。
李妈妈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哟,原来就是这丫头啊!这孩子命苦,前几日刚被我从乡下接来,还没来得及调教呢,没想到竟能帮上沈小姐的忙,真是缘分!”
沈婉书跑到姜茨面前,仰着头看她,小脸上满是欣喜:“姐姐,真的是你!我找了你好久!”
姜茨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小声说:“小姐……”
“我叫沈婉书,你叫什么名字?”沈婉书拉着她的袖子,一点也不认生。
“我叫姜茨。”
“姜茨……”沈婉书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很好听,“姐姐,那日真的谢谢你,若不是你,我……”她想起落水的事,打了个哆嗦。
“举手之劳,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姜茨想抽回袖子,却被沈婉书攥得紧紧的。
青禾在一旁提醒:“小姐,相爷还在别院等着呢。”
沈婉书这才想起正事,她看着姜茨,小声问:“姐姐,你……你愿意跟我回别院吗?我想好好谢谢你。”
姜茨愣住了。
李妈妈在一旁连忙推了她一把:“傻丫头,沈小姐好心请你,还不快答应!”
姜茨抬起头,对上沈婉书期待的目光,又看了看李妈妈那副恨不得替她点头的样子,心里那点犹豫渐渐消散了。她点了点头:“……好。”
沈婉书笑得更开心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太好了!我们现在就走!”
姜茨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踉跄。走出醉春楼的那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栋挂着“醉春楼”牌匾的楼,心里像是落下了一块石头。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沈婉书的手很软,握着她的手时,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温柔。
“姐姐,你别怕,我们别院可好玩了,有很大的花园,还有锦鲤池……”沈婉书叽叽喳喳地说着,像只快乐的小鸟。
姜茨听着她的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想,或许从今天起,她的日子,真的会不一样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牵着她的这个小姑娘,此刻心里想的,不仅仅是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