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底考的铃声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头，在喧闹的走廊里激起瞬间的寂静。
姜樾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笔杆上沁出一层薄汗。数学试卷摊开在桌面上，最后一道附加题的函数图像像只张牙舞爪的兽，盘踞在卷面右下角，她演算到一半的草稿纸上，已经画满了交错的辅助线。
“还有十五分钟。”监考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姜樾的笔尖顿了顿，余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斜前方。晏时栎的后背挺得笔直，握着笔的手稳定地在草稿纸上移动，最后一步的算式已经初具雏形。
他写字的力道很轻，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却透着一种胸有成竹的笃定，像早已预知答案的解题者。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题目上。题干里的变量太多，嵌套的函数关系像团乱麻，她试着用晏时栎教过的换元法拆解，却总在最后一步卡壳。额头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有点痒，却没空去捋。
“唰——”前排传来纸张翻动的轻响，晏时栎已经开始检查试卷了。
姜樾的心跳莫名加快，指尖在草稿纸上反复描摹着那个始终算不对的导数公式。
就在这时，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轻轻落在她的试卷旁，边缘还沾着点淡淡的墨痕。
她愣了愣，抬头时正对上晏时栎转过来的目光。他的眼神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飞快地朝纸条偏了偏头，又迅速转了回去，耳尖在白炽灯下泛着浅红。
监考老师正低头看着手机，姜樾趁着这几秒的空隙，飞快地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行简洁的提示：“连接AC，用相似三角形证单调性。”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示意图，线条干净得像他本人。
这个思路她从未想过，像突然在迷宫里看到了出口。
姜樾握着笔的手稳了下来，顺着这个方向重新推导，果然顺畅了许多。当最后一个等号落下时，收卷的铃声恰好响起。
“呼……”她长长舒了口气，把纸条叠成小块塞进笔袋，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温度。
收卷的同学走到身边时，晏时栎忽然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解出来了？”
“嗯。”姜樾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谢谢你。”
他的嘴角弯了弯，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把试卷整理好递出去，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数学考完，走廊里立刻炸开了锅。温柒第一个冲到姜樾面前，把笔一扔就开始哀嚎：“完了完了！最后两道大题我一个字没写！江涵那家伙肯定又考得很好，你看他刚才交卷时那得意样！”
话音刚落，江涵就抱着空笔袋晃了过来，校服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印着篮球队标的白T恤：“哟，某人又准备哭鼻子了？”
“要你管！”温柒瞪他，“你要是敢比我高三十分以上，我就……我就把你藏在天台的漫画全扔了！”
“威胁我？”江涵挑眉，伸手想去弹她的额头，被温柒灵活地躲开，“也就最后一道题卡了十分钟，其他还好。”
“……滚！”温柒抓起橡皮砸过去，却被他反手接住。两人在走廊里追打起来，撞到了好几个同学，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姜樾收拾文具时，忽然想起笔袋里的纸条，指尖摩挲着那层薄薄的纸，心里像揣了颗温热的糖。
晏时栎正低头整理书包，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自己卡住的？
成绩公布那天，红榜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姜樾被温柒拽着挤进去，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名字里搜寻。
她的名字在第五位，红色的字迹格外醒目，而紧随其后的，是晏时栎——他以高出她五分的总分稳居第一，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
“可以啊姜樾！”温柒拍着她的肩膀欢呼，“刚来就能进前五，太厉害了！”
姜樾的视线越过排名，落在红榜最顶端的那个名字上。晏时栎就站在不远处，江涵正勾着他的脖子说笑，阳光落在他浅褐色的眼睛里，亮得像盛了星光。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像电流穿过，麻酥酥的。
“看，我就说你能行。”他的声音隔着喧闹的人群传过来，带着笑意。
姜樾的脸颊有点烫，刚要开口，就被温柒拽了一下。她顺着温柒的目光看去，只见江涵正弯腰捡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掉在地上的是个粉色信封，正是那天江涵塞给温柒、又被误拿的那个。
信封封口早就松开了，一张信纸滑出来，飘飘悠悠地落在江涵脚边。
“喂，那是我的东西！”温柒的脸瞬间红了，冲过去想抢，却被江涵抬手拦住。
他捡起信纸，目光在上面扫了几行，眉头微微蹙起，又抬眼看向温柒，语气有点古怪：“这不是给我的。”
“啊？”温柒愣住了，接过信纸的手都在抖。姜樾凑过去一看，只见开头写着：“致姜樾：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看到你，就注意到你低头记笔记时认真的样子……”字迹娟秀，末尾没有署名。
周围几个同学好奇地探头，温柒的脸“唰”地红透了，像被煮熟的虾子。
她猛地想起那天江涵把信塞给她时的情景，自己还吐槽是给他的情书，现在想来简直丢人到家。
“我……我以为是给你的，就一直没看……”她结结巴巴地解释，手忙脚乱地把信纸塞回信封，胡乱塞进书包最深处，拉链拉得“刺啦”响。
江涵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的错愕慢慢褪去，嘴角忽然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原来你是这么处理别人的情书？温柒，你这反射弧能绕操场三圈了。”
“要你管！”温柒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却还是倔强地瞪着他，耳根红得快要滴血。
她偷偷抬眼时，正好看到江涵低头看着地面，阳光落在他微扬的嘴角，那抹笑意干净又明亮，像夏天最烈的阳光，晃得她心跳都乱了节拍。
不远处，几个女生正围着姜樾问数学题的解法。她耐心地讲解着，偶尔抬眼时，总能看到晏时栎站在旁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带着点她读不懂的温柔。
风吹过红榜，纸张哗啦啦地响，像谁在低声诉说着什么。姜樾看着眼前这一切——争吵的温柒和江涵，安静站着的晏时栎，喧闹的人群，发烫的脸颊，忽然觉得，这个刚刚开始的秋天，好像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正在悄悄缠绕、打结，织成一张名为“青春”的网。
而那张藏在笔袋里的纸条，那个没说出口的谢字，还有晏时栎浅褐色眼睛里的光，都是这张网里，最温柔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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