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失算”的余震，在付程心里持续了整整一夜。

139分。第七名。基础不牢。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反复扎着他过度膨胀的自尊心。他躺在床上，瞪着头顶的天花板，第一次觉得“付程”这两个字如此可笑。他那些洋洋自得的挑衅，在江逾优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里，恐怕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羞耻。这是最主要的感受，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然后是愤怒，却找不到一个明确的靶子。气江逾优的毫不留情？更气那个自信爆棚、结果蠢得无可救药的自己。

第二天早上，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带着一身低气压走进校园。他刻意低着头，避开所有熟悉的路線，尤其是那个总会准时出现在走廊尽头的身影。

愿赌服输。

这四个字是他最后的骄傲，也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

食堂里人声鼎沸，食物的蒸汽混着嘈杂的谈话声，烘得人头晕。付程机械地排队，买了双份的肉包、豆浆、茶叶蛋。塑料袋勒得他手指发白。

他看见了江逾优。

那人独自坐在窗边的老位置，背挺得笔直，正安静地吃着他自己带来的早餐，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像一幅被静了音的画。

付程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股闷痛又涌了上来。他攥紧手里的塑料袋，大步走过去。

脚步声没能让江逾优抬头。直到付程“啪”地一声，将那份还冒着热气的早餐重重撂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豆浆杯晃了一下，溅出几滴，落在干净的桌面上。

江逾优的动作顿住了。他握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感谢，甚至连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都没有。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疑惑。像是在识别一个突然闯入他运行程序的未知代码。

付程死死咬着后槽牙，准备迎接任何可能的话——嘲讽、拒绝，或者那句能让他彻底爆炸的“谢谢”。

但什么都没有。

江逾优只是那样看着他，看了大约两三秒。然后，他的目光从付程紧绷的脸上，移到了桌上那份多余的早餐上，仿佛在进行一次快速的逻辑校验。

校验结果：识别为“赌约兑现物”。

处理方式：默认接收。

他什么也没说，重新低下头，拿起一个包子，旁若无人地继续吃他自己的。仿佛付程的出现和那份早餐的落下，只是一个无需在意的、已经处理完毕的临时任务。

这种彻底的、理所当然的无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付程感觉自己拼尽最后力气砸出去的一拳，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棉花上，不，是打在了坚不可摧的榆木上。反震力让他自己筋骨欲裂。

……算了。

一股巨大的、夹杂着疲惫和自嘲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他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这块木头能有什么正常人的反应吗？

他最后看了一眼江逾优低垂的眉眼和正在进食的、没什么血色的唇，喉咙里像是堵了一把粗糙的沙砾。

一句话也没说，他猛地转身，攥着自己那份早已凉透的早餐，大步离开了食堂。背后的喧嚣和那个静吃饭的人，都被他狠狠甩在身后。

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感觉能稍微喘过气。

手里的早餐变得无比烫手，他走到垃圾桶边，想把它直接扔进去，动作却在中途僵住。

最终，他只是泄愤般地，狠狠咬了一口已经冷硬发僵的肉包，嚼蜡一般咽了下去。

这代价，他付了。

但这块榆木，他妈的，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凿了。

他和江逾优之间，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那份被扔下的早餐，像一道清晰的楚河汉界，横亘在了他们中间。一边是若无其事的冰冷，一边是波涛汹涌的、只剩下沉默的余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