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堂政治课，攻守易型。

老师讲解“矛盾的主次方面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江逾优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低声自语：“‘一定条件’的边界在哪里？转化过程中的量化指标如何界定？是否存在一个临界阈值？”

付程听得云里雾里，恨不得以头抢桌：“大哥！这是政治！不是让你搞数学模型！你把它当圣经条文记住不行吗？”

他看着自己政治选择题上鲜红的叉，比数学卷子上的还多，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江逾优瞥见他惨不忍睹的答题纸，沉默了几秒，然后拿过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逻辑框图，试图用集合与包含的关系来解释“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的区别。

付程伸着脖子看了半天，眼神从困惑到茫然再到绝望，最后诚恳地拍了拍江逾优的肩膀：“谢了兄弟，但看了你的图，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懂不了这玩意儿了。”

江逾优：“……”

然而，在这鸡同鸭讲、互相折磨的过程里，某种奇异的化学反应正在悄然发生。

付程发现，原来这个仿佛无所不能、永远正确的江逾优，也会对着“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应生产力状况”这种话露出近乎呆滞的茫然。那种罕见的、脱离精密掌控的笨拙感，像一根轻柔的羽毛，悄悄搔刮掉了付程心中最后那点因成绩而产生的隔阂和别扭。他甚至觉得，对着政治课本暗自较劲的江逾优，有点……可怜又可爱。

而江逾优也发现，付程那种毫无逻辑、全凭感觉和天马行空联想的学习方法虽然极其不靠谱，但偶尔却能迸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角度，打破思维定式。更重要的是，他为了给自己解释清楚一个历史事件的趣味性，绞尽脑汁、手舞足蹈、甚至有点急赤白脸的样子，比他解出最难的数学题时，显得更有……生命力。那种蓬勃的、甚至有点吵闹的鲜活气息，像一道阳光，穿透了他惯常的、绝对理性的冰冷外壳，投下一小片温暖的、陌生的光斑。

放学铃响时，两人都像是经历了一场高强度的脑力越野，筋疲力尽地瘫在座位上。

付程有气无力地把下巴搁在桌面上，眼神涣散：“不行了……我的脑子被你的政治框图格式化了……现在看啥都觉得是悖论……”

江逾优缓缓合上笔记本，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罕见地附和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嗯。历史的……‘感受性’，缺乏统一的度量标准。”

短暂的沉默后，两人似乎都意识到了刚才那场“战争”的荒谬和彼此狼狈不堪的样子，忽然同时转过头，看向对方。

视线相接的瞬间，一种无奈的、同病相怜的、又觉得对方此刻模样十分好笑的情绪同时涌上心头。他们没能忍住，几乎是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付程笑得肩膀抖动，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江逾优的笑容则很浅，只是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小的、柔软的弧度，镜片后的眼睛里漾开细微的笑意涟漪，像春风吹过冰封的湖面。

“喂，”付程笑够了，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江逾优，“下周……还来受这罪吗？”

江逾优重新戴好眼镜，看向窗外。夕阳正缓缓下沉，给整个世界涂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蜜色。他沉默了几秒，目光落在远处操场上奔跑的身影上，轻轻推了下眼镜。

“……嗯。”他发出一个极轻的单音节，算是回答。

这场“偏科战争”没有真正的赢家，他们都倒在了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但似乎，他们都从对方身上，意外地找到了那么一点点，对抗令人头疼的陌生领域的勇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并肩作战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