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的阳光依旧灿烂,却照不进江逾优眼底。他坐在那辆来接他的黑色轿车里,车窗外的世界飞速倒退,如同他周末那点不合时宜的、短暂的松弛感,也被迅速抛诸脑后,不留痕迹。
昨晚回到家,那座市中心的别墅区一如既往地安静得像一座博物馆。灯光冰冷,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微弱的送风声。保姆张妈接过他的书包,动作标准得像酒店服务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毫无温度的微笑:“小优回来了,先生刚才来电话问过您。”
一句话,就将他重新拉回那个必须绝对精确、完美的轨道。
他回到房间,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昨天和付程在屋檐下躲雨时拍的、模糊的彩虹照片。指尖划过,最终却点开了母亲肖昀发来的未读邮件。附件里是一份详尽得令人窒息的时间表,精确到了未来三个月每一天的规划,包括国际奥赛前的封闭集训、几位顶尖大学教授的线上指导课、以及——他的目光凝住了——一份申请国外某常春藤大学暑期科研项目的材料清单。
“逾优,”母亲在邮件正文里写道,措辞优雅却不容置疑,“你父亲和我都认为这是一个宝贵的机会,能让你提前接触世界最前沿的学术环境,为你未来的履历增添至关重要的一笔。我们希望你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其中。无关的琐事,要学会果断摒弃。”
无关的琐事。
那几个字像冰针,刺破了他心中那点侥幸。昨天那通电话里父亲冰冷的质问犹在耳边:“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生,叫什么?他的背景资料我看过了。逾优,你的时间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这种无谓的社交上。你的圈子,不在这里。”
他关掉邮件,躺在床上,天花板上的吊灯线条冷硬。和付程在一起时那种放肆的笑声、那些毫无逻辑的废话、甚至是被他胳膊肘撞到的感觉……都变成了需要被“摒弃”的“琐事”。一种沉重的负罪感和焦虑攫住了他。他偏离了轨道,他让自己最精密的部分,沾染上了不稳定的、感性的尘埃。
他必须修正这个错误。
付程的心情却和天气一样晴朗。周末共处的细节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像加了糖的电影片段。他踩着轻快的步子溜进教室,一眼就看到那个窗边熟悉的身影。
“早啊,榆木!”他像往常一样,带着灿烂的笑容,几乎是把书包扔到了旁边的座位上,身体自然地倾向江逾优,“昨天那雨真大,不过后来彩虹还挺好看……你回家没淋湿吧?”
江逾优正在默写英语单词的笔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给出一个“嗯”或者“没有”的回应,而是几不可察地将自己的身体往窗边挪动了一毫米,拉开了那几乎不存在的距离。
“没有。”他回答,声音比平时更淡,目光没有离开单词本。
付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那堵熟悉的、冰冷的墙,好像一夜之间又砌了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厚。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回避。
“你怎么了?”付程收敛了笑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不是昨天回家挨说了?”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因为你跟我这个‘无关人员’鬼混了一天?”
“想多了。”江逾优终于抬起头,推了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像蒙着一层雾,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情绪,“只是在想一道题。”
这个借口拙劣而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