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轰鸣

虽然“肉包赔罪”成功打破了坚冰，两人关系回到了之前的默契模式，但有些东西，一旦看见，就无法当作没发生过。

付程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试图把江逾优拉进自己的世界。他依旧会和江逾优讨论题目，开玩笑，甚至重新叫起了“榆木”，但他心底那份“绝望的理解”像一层透明的薄膜，隔在了他们之间。他知道了那条界限的存在，并开始自觉地停留在界限的这一边。

江逾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付程不再邀请他去吃街边摊，不再提议周末去书店或球场，甚至不再抱怨历史和政治课。他的笑容依旧明亮，但那种试图穿透一切、融化一切的炽热感，似乎收敛了。

这种收敛，让江逾优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怀念那种被强行“打扰”的感觉。那是一种失控，却也是一种生机。

周五放学，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夕阳很好，给一切都镀上了金边。

“明天……”付程习惯性地开口，却又顿住了。他把“要不要一起去……”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转而变成了，“明天奥数班见。”

江逾优的脚步几不可查地慢了一拍。他听出了那份刻意的收敛。他侧过头，看着付程被夕阳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忽然很想知道，那句被咽回去的话，原本是什么。

“嗯。”他低声回应，目光却没有移开。

就在这时，那辆熟悉的、线条冷硬的黑色轿车，如同一个精准的计时器，无声地滑到了校门外的路边停下。像是一个无声的提醒，昭示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归属。

付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看了一眼那辆车，又看向江逾优，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啧，专车又来了。行了，不耽误你时间，快回去吧。”

他说着，习惯性地想像以前一样，用拳头轻轻撞一下江逾优的肩膀——这是一个他表达熟稔的常用动作。

但他的拳头在半空中极其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就这一下几乎难以察觉的迟疑，被江逾优精准地捕捉到了。

付程的拳头最终还是落了下去，力度却比以往轻了很多，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接触，一触即分。

“走了。”付程收回手，插进兜里，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朝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轻松随意。

江逾优站在原地，看着付程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辆沉默等待的黑色轿车。

付程刚才那个停顿的拳头，和那个过于“懂事”的、不再提出任何额外邀约的笑容，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他心里某个从未被触碰过的角落。

一种极其陌生的、酸涩的情绪缓慢地弥漫开来。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付程看到了那条界限，并且选择了尊重地退后。而他，并没有因为这份“尊重”感到轻松。

反而觉得……

那辆黑色的轿车，像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笼子轮廓，投下的阴影，第一次让他感到了一种难以呼吸的憋闷。

他沉默地走向车子，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空间宽敞，真皮座椅柔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味道，一切都很“完美”。

但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江逾优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被夕阳染成暖金色的街道，付程那个停顿的拳头和最后的笑容，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他好像…… 并没有赢回之前拥有的全部。

有些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悄然改变了。而那改变的结果，是一种他未曾预料到的……空旷感。

车窗外的世界温暖而鲜活，却与他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引擎无声地轰鸣，载着他驶向那个既定轨道上的、完美而冰冷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