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教室里的空气因为一个消息而微微躁动。
“听说了吗?今天要来个转学生!”
“好像是从国外回来的?”
“不知道帅不帅……”
付程叼着袋豆浆,对此毫无兴趣,正试图把周末玩游戏的精力重新塞回数学公式里。江逾优坐在旁边,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周围的议论只是无关的背景噪音。
上课铃响,班主任带着一个男生走了进来。 “同学们,安静一下。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同学,谢冉年。以后就是我们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
教室里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讲台上。
站在那里的男生,身姿挺拔,穿着干净合身的白衬衫,嘴角自然上扬,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他的目光清澈,像初春融化的雪水,缓缓扫过全班,没有丝毫怯场,只有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从容。
“哇……”底下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呼。
连付程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这家伙,长得确实……挺顺眼。是那种毫无攻击性、让人如沐春风的好看。
新同学开始做自我介绍,声音温和悦耳,带着点刚回国的独特语调,风趣地说了几句中外校园的差异,引得大家轻笑,瞬间拉近了距离。
付程注意到,一直对周遭漠不关心的江逾优,在听到“谢冉年”这个名字时,握着笔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讲台。那一刻,付程清晰地看到,江逾优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真实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又迅速化为一种……柔和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放松”的情绪。
这种表情,付程从未在江逾优脸上看到过,即使是在他们关系最好的时候。
付程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自我介绍完毕,老师环视教室安排座位。谢冉年的目光也在教室里搜寻,然后,精准地落在了江逾优身上。他的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熟稔和喜悦。
“老师,”谢冉年开口,声音温和有礼,“我可以坐在江逾优同学后面那个空位吗?我们以前就认识。”
“当然可以。”老师爽快地答应了。
谢冉年道了谢,在全班同学或好奇或羡慕的目光中,步伐从容地走了过来。他没有先去看那个空位,而是径直走到江逾优的桌旁,停下脚步,微微弯下腰,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笑意,低声道:
“逾优,好久不见。没想到吧?”
江逾优抬起头,看着他。付程紧紧盯着江逾优的侧脸,他看到江逾优的唇角,极其轻微地、但确实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标准的微笑,甚至算不上一个笑容,只是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但对付程来说,这无异于一场地震。
江逾优居然……会对别人露出这种表情?
“嗯。”江逾优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感,似乎在面对这个人时,自动消融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刚安顿好。就住你家隔壁那栋。”谢冉年笑着回答,语气自然亲昵,“以后又可以一起上下学了。”
一起上下学。
家住隔壁。
以前就认识。
这几个词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付程心上。他忽然觉得嘴里那口豆浆变得有点不是滋味。
谢冉年似乎这才注意到旁边的付程,他转向付程,笑容依旧温和得体:“你好,我是谢冉年。你是逾优的同桌吧?以后请多关照。”
他的态度无可挑剔,礼貌又友好。
付程却觉得那笑容有点刺眼。他扯出一个有点僵硬的笑,点了点头:“付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就低下头,假装去看书,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拉着。
谢冉年也不介意,对江逾优笑了笑,便走到后面的空位坐下了。
一整节课,付程都有点心神不宁。 他能听到后面偶尔传来极低的、只有两人能听懂的交流声。是谢冉年在问江逾优借笔记,或者低声确认某个知识点。江逾优的回应虽然依旧简短,但那种自然而然的熟稔和默契,是付程花了几个月时间才勉强换来的。
下课铃一响,谢冉年就很自然地走到江逾优旁边,靠在他的桌沿,两人低声交谈起来,聊着一些付程完全插不进话的过去的人和事,那些他从未参与过的、属于江逾优的“另一个世界”。
付程被完全隔绝在了外面。
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像个多余的背景板。心里那股不是滋味的感觉越来越浓,发酵成一种酸涩的、闷闷的情绪。
他看着江逾优侧耳倾听谢冉年说话时那柔和了许多的侧脸线条,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付程忽然明白了。
这个叫谢冉年的家伙,和他完全不同。
他来自江逾优的世界,知根知底,家境相仿,连气质都透着同样的、该死的“优秀”和“得体”。 他不需要去“凿”,他本身就站在那冰原之上,是那冰冷世界里被允许存在的、温柔的阳光。
而自己呢? 自己那些咋咋呼呼的靠近,那些死皮赖脸的“打扰”,那些试图分享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热闹……在这个突然出现的、完美的参照物面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甚至……有点可笑。
付程烦躁地把手里的笔扔在桌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江逾优和谢冉年同时停下交谈,看向他。
“怎么了?”江逾优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没事。”付程硬邦邦地回了一句,猛地站起身,“出去透口气。”
他说完,也不看两人的反应,径直走出了教室,把那一室突然让他感到窒息的空气甩在身后。
一种陌生的、尖锐的、被称为“嫉妒”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第一次紧紧缠绕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