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数课上那场无声的智力交锋，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付程最后那点虚妄的期待。他蔫了两天，看什么都提不起劲，连付砚初都察觉到他不对劲，旁敲侧击地问是不是考试考砸了。

付程含糊地应付过去，心里那团乱麻却越缠越紧。他觉得自己像个找不到公式的笨蛋，对着一道无解的题徒劳挣扎。

转折发生在一次普通的物理随堂测验上。

题目不难，付程做得还算顺利。做到最后一道关于电磁感应的选择题时，他快速计算了一遍，得出了答案C。他信心满满地准备涂卡，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

江逾优已经做完了，笔放在一边，正安静地检查。他的答题卡就放在桌角，付程能清晰地看到，最后一道题，他选的是B。

付程的心猛地一跳。

B？

怎么会是B？

我算错了吗？

一股莫名的冲动攫住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立刻重新审题，飞快地再次演算。数字在草稿纸上跳跃，公式套用，计算……结果依然是C！

他没错！

那就是江逾优错了？

这个念头让付程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江逾优会犯错？那个永远精准、像人形答题器一样的江逾优，居然会在这种基础题目上犯错？

一种混合着惊讶、求证、甚至还有一丝隐秘兴奋的情绪涌上来。他几乎不敢相信，又反复验算了两遍。

答案坚如磐石：C。

他抬起头，看向江逾优。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的错误，依旧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

付程的手指捏紧了笔。

要不要告诉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告诉他又能怎样？换来一句冷淡的“谢谢”，或者更糟，一句“我知道，我在检查”？

而且……一个微小的、阴暗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如果不说，是不是就能第一次，在分数上超过他一点点？哪怕只是一道选择题？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心悸般的罪恶感，但又带着一种扭曲的诱惑。

他从未在任何一门科目的任何一次考试中，胜过江逾优。一次都没有。江逾优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稳稳地压在他前面。

而现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可能是对方疏忽造成的错误，就摆在他面前。像一个唾手可得的、虚假的胜利果实。

付程盯着自己的答题卡，手指悬在C选项上方，迟迟没有涂下去。他又看了一眼江逾优的答题卡，那个清晰的B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最终，付程一咬牙，像是跟谁赌气似的，用力在自己的答题卡上涂黑了C。

他不说。他倒要看看，江逾优是不是真的永远不会错。

交卷铃响，试卷被收走。付程的心还在砰砰直跳，手心都有些出汗。

江逾优整理好东西，站起身，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切。

下午，物理老师就批完了卷子。课上，老师拿着卷子，表情有些严肃。

“这次测验整体不错，但最后一道选择题，错的人比我想象的多。”老师敲了敲黑板，“很多同学都选了B，但这个答案是错的。正确答案是C。你们忽略了楞次定律中‘阻碍’的真正方向判定……”

老师开始在黑板上详细讲解。

付程坐在下面，感觉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他对了！

江逾优真的错了！

他猛地转头看向江逾优。

江逾优正看着黑板，侧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付程捕捉到他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随即拿起笔，在刚刚发下来的卷子上那个鲜红的叉旁边，飞快地写下了正确的推导过程。

他知道了。

付程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刚才那点隐秘的、卑劣的兴奋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巨大的空洞和……后悔。

他明明有机会提醒他的。

哪怕只是碰他一下，指一下那道题。

但他没有。

下课铃响，同学们纷纷围过去看成绩。付程听到有人小声说：

“哇，江逾优居然错了一道选择题！”

“罕见啊！这次第一是不是换了？”

付程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他的卷子发下来了，最后一道题打着鲜红的勾，总分比江逾优高了三分。

这是他第一次在理科考试中超过江逾优。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喜悦。

江逾优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准备离开。经过付程桌旁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付程几乎不敢抬头看他。

江逾优的目光似乎在他卷子的分数上停留了零点一秒。

然后，什么也没说，走了。

付程看着那个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向自己卷子上那个刺眼的、比江逾优高了3分的总分。

他好像赢了。

但他知道，自己输掉了某种更重要的东西。

在一个错误的答案面前，他交上了一份更错误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