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像一块湿冷的铁,压在雪原之上。
苏禾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跟在周怀文身后。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底冰层发出“咯吱”的碎裂声,仿佛提醒他:回头已无路。
第二天·卯时。
灰青色的天穹低垂,风带着冰碴打在脸上。周怀文依旧一袭黑氅,步履无声;苏禾裹着北云寨缝补的粗布袍,呼吸凝成白雾。两人翻上一道雪脊,忽闻腥甜血气——前方三十丈,雪地陡然拱起,一朵巨花破雪怒放。
茎干粗如铁桶,花瓣血红,边缘生满倒钩獠牙;花心是一张惨白人脸,双目漆黑,唇角裂至耳根,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人面血罗花——当年“冰河裂口”后第一批异化植种,货真价实的道一境初期!
苏禾脊背绷紧,断刀尚未出鞘,周怀文已抬手。
没有蓄势,没有吟唱,仅仅五指微张。
“永夜折光”
黑氅扬起的一瞬,天地光线仿佛被抽空,化作一柄幽暗的折刀,无声掠过花茎。
血罗花连哭嚎都没来得及,整株从正中一分为二,花盘“啪”地摔进雪里,血水汩汩,瞬间被冻成赤色冰晶。
周怀文收手,袖口未沾半滴血,像只是掸落一粒尘。
苏禾瞳孔微缩,胸口那团因血战而黯淡的金焰,猛地腾起:
“……总有一日,我也要到这一步。”
他在心里刻下一句话:“守护九沐,守护北云寨两百一十七条冤魂,也守护这山河。”
正午·鬼哭岭。
山势如巨兽脊骨,岩色灰黑,寸草不生。风过孔窍,发出万鬼齐哭的呜咽;阴云压顶,雷霆在岭后翻滚,却始终不雨。
两人踏上一条仅容一人侧行的石栈,外侧是万丈冰壑,壑底黑雾翻涌,偶有蓝电闪过,映出倒悬的巨兽骨骸。行至栈桥中段,空气陡然沉重。
——嗡!
一圈暗红阵纹自雪地浮现,如铁锁缠身,瞬间将苏禾定在原地。
阵纹边缘,血线交织成“兵”字符篆,杀意森然。
高崖之上,一道红影翻身而落,狼头铜甲在昏暗中闪出冷光。
身负一杆紫铜枪,枪缨暗红,如干涸的血。
他咧嘴一笑,虎牙森白:“周大人,说好只考他撑过一炷香,可别心疼。”
周怀文负手立于十丈外断崖,神色淡淡:“我只看结果。”
阵法·兵家·囚龙锁
【一锁·风牙】
血符化风,凝成百道青黑风刃,自四面八方绞杀而来。苏禾只觉皮肤生疼,风刃未至,已割出道道血线。他深吸一口气,不躲不闪,左手并指如刀,在空中写下一个“止”字——
儒家·浩然炁·一笔镇风!
在经过了多次战斗和在北云寨的疗伤修复中,苏禾也逐渐掌握了文脉的力量,并且根据自身身体的特性,才创出了这一招式。
金色篆文化作光幕,与风刃轰然对撞,碎光如雨。风刃被震散三成,仍有余劲划破他肩头,血珠溅在雪地,像点点朱砂。
【二锁·雷矛】
符纹再变,血线交织成十根雷光长矛,矛尖直指苏禾眉心。
雷矛落下的瞬间,苏禾闭眼,识海却浮现《孟子》一句: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他猛踏地面,借地势斜冲,雷矛贯入冰层,炸起漫天冰屑。冰屑折射日光,万点银辉;苏禾借光影错位,竟让三根雷矛彼此相撞,轰然崩碎!【三锁·兵魂】
红甲男子大笑,枪尾顿地。
“好悟性!再来!”
血阵沸腾,凝出一尊三丈高的血色兵魂,披残甲,持断戟,空洞眼眶里燃烧赤焰。兵魂踏地,石栈剧震,断戟劈落,势若开山。
苏禾避无可避,胸中那道文脉印记滚烫。他咬破指尖,血染指尖,在虚空连写四字——
“仁”“义”“礼”“智”!
四字金纹依次亮起,化作四重光幕,层层削弱兵魂巨力。
当断戟劈至面前,苏禾双掌合十,以“礼”字为轴,借力旋身,竟将戟锋引向阵纹节点!
轰!
节点崩裂,血光逆流,兵魂发出不甘嘶吼,寸寸瓦解。阵破。
雪尘散尽
苏禾单膝跪地,左臂鲜血淋漓,却昂首直视司马瀛。一炷香,只燃到一半。崖上崖下,三人同时沉默。
司马瀛先是一愣,随即仰头大笑,笑声震得冰屑簌簌:“痛快!老子在透魂境摆阵三年,第一次被一个境的小子破了囚龙锁!”
周怀文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欣慰,面上却仍冷峻:“他比我想的,更快。”“恭喜你小子通过了,我们扩背着正式的考验。”
就在这时,周怀文左臂上的青铜印记忽然亮起,浮现一道冰蓝裂纹,裂纹中传来只有周怀文可以听见的急促声音:
“冰心族调集三位冰魄侯,疑似在紫云地脉有大动作。”
火光映在周怀文脸上,轻松瞬间褪去,凝成一层寒铁般的冷峻。
他抬眼,看向苏禾与司马瀛,语气低沉:“卫城出了点事,我需折返。接下来,由司马带你入昆仑。”司马瀛豪爽应下,反手掏出一枚拳头大的青铜虎符。
“行军虎符,开!”
虎符双眸亮起血光,在雪地上投下一道旋转的青铜阵门。阵门内,可见昆仑墟外环的赤铜栈道与地热蒸汽。
“小子,走!”他一把揽住苏禾肩膀,跨入阵门。
风雪中,周怀文独自立于断崖。黑氅猎猎,如一面不肯倒的旗。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因印记发热而微微泛光的纹路,轻声自语:
“苏禾,莫让我失望。”
语罢,转身,踏入风雪深处,背影迅速被冰霜吞没,唯雪地上两行脚印,笔直如刀,指向战火将起的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