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测

林初把沈念的笔记塞进书包侧袋，指尖触到硬壳封面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下。他拐进街角的便利店，拿了瓶冰汽水，拉开拉环的瞬间，气泡喷涌的声音惊得他愣了愣——这动静，倒有点像刚才江澈塞笔记本时，两人手指相碰的瞬间，心里炸开的那点莫名的慌。

“想什么呢。”他灌了口汽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点烦躁。书呆子的东西，有什么好想的。

第二天早读，林初刚把书包甩到桌上，就见江澈拿着本物理竞赛题凑过来。“这道题，”他把书推到林初面前，“你上次说的简便解法，我试了试，这里有个步骤不太对。”

林初瞥了眼题目，正是那天在医务室提过的附加题。他本想装作没看见，可目光落在江澈用红笔圈出的地方，还是忍不住嗤道：“你这里坐标系建错了，当然算不对。”说着拿起笔，在空白处画了个新的坐标系，“从这个角度分解力，一步就能出来。”

江澈盯着他的笔尖，眉头慢慢舒展开。晨光落在林初微垂的眼睫上，把他平时带着点桀骜的侧脸衬得柔和了些。等林初停笔，他才低声道：“谢了。”

“谢什么，免得某些人总说我莽撞，连题都做不对。”林初把笔扔回去，语气带着刺，眼神却没那么硬了。

江澈没接话，把书收回去时，指尖不小心扫过林初的手背。这次两人都没躲，像触电似的缩回手后，林初猛地转过头看窗外，江澈则低头翻书，耳朵尖却悄悄红了。

张潇抱着篮球从外面冲进来，正好撞见这幕，咋咋呼呼道：“哟，你俩这是……和好了？”

林初抓起桌上的橡皮砸过去：“胡说什么，解题呢。”

江澈也淡淡道：“嗯，讨论题目。”

张潇挠挠头，没看出这俩人哪句像讨论题，但见气氛缓和了，也乐得多说两句：“对了初哥，下周三体育课测验立定跳远，你膝盖这样肯定没法考，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林初还没说话，江澈先开口：“可以申请延期，等伤好了再补测。”他顿了顿，看向林初，“体育分对综合素质评价有影响。”

林初挑眉：“你不是说，这些不如学习重要？”

江澈合上书，正视着他：“但对你来说，重要。”

林初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撞。他别开脸，抓起课本挡在面前：“知道了，书呆子还挺懂。”

江澈没再反驳，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窗外的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林初盯着课本上模糊的字迹，忽然觉得，这书呆子偶尔说的话，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讨厌。

体育课那天，林初果然没去操场，坐在教室里对着物理卷子发呆。膝盖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但他就是不想动，脑子里反复回响着江澈那句“但对你来说，重要”。

正烦着，江澈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外面进来。大概是刚从操场回来，他额角带着薄汗，校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样子添了点鲜活气。

“老师让发的。”江澈把其中一本扔给林初，“体育老师说，你的跳远补测定在下周五。”

林初接过作业本，指尖碰到纸页上残留的温热，像被烫了下：“知道了。”

江澈没走，靠在桌沿上，视线落在他摊开的卷子上：“这道题，辅助线画错了。”

林初抬头瞪他：“你管我。”嘴上这么说，却不由自主地顺着江澈的目光看去——还真画错了。

江澈弯腰，拿起笔在卷子边缘画了条新的辅助线，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从这里切开，面积公式直接套用。”他的声音离得很近，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林初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心里忽然有点乱。

“谢了。”他别开脸，声音闷闷的。

江澈直起身，把笔还给他：“下周五补测，今天开始可以适当活动膝盖，别太用力。”

“你怎么比校医还啰嗦。”林初嘀咕着，却在江澈转身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的背影。这家伙走路挺直的，连背影都透着股板正劲儿，可刚才弯腰讲题时，头发垂下来的样子，好像也没那么书呆子气。

放学时，张潇勾着林初的脖子往外走：“初哥，周五补测加油啊！争取跳个两米，让江澈那季军看看！”

林初拍开他的手：“跳多少关他屁事。”

话音刚落，就见江澈从后面跟上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喷雾瓶：“这个给你，”他塞到林初手里，“运动前喷点，膝盖能舒服点。”

是瓶运动防护喷雾，包装崭新，一看就是刚买的。林初捏着瓶子，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想说点什么，却见江澈已经加快脚步走远了，校服下摆被风掀起个小角。

“欸，书呆子还挺细心。”张潇凑过来看，“初哥，你说他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林初瞪他一眼，把喷雾塞进书包，“走了，吃麻辣烫去。”

可一路走，他总觉得书包侧袋沉甸甸的。那瓶喷雾好像长了眼睛，时不时提醒他——江澈那家伙，好像也没自己想的那么讨厌。补测前一天，林初在操场边练习摆臂动作，膝盖微微发力时还带着点钝痛。张潇在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初哥，差不多得了，就你这水平，随便跳都比江澈远。”

话音刚落，就见江澈背着书包从跑道另一头走来，手里还拿着本竞赛辅导书。林初心里莫名一紧，下意识挺直了腰板，像是被抓包偷懒的学生。

江澈走到他面前停下：“热身够了吗？”

“关你什么事。”林初别过脸，却乖乖活动起脚踝。

江澈蹲下身，目光落在他膝盖上：“还疼？”

“早好了。”林初嘴硬，可刚才试跳时，落地瞬间的刺痛骗不了人。

江澈没戳穿他，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小的护膝：“戴上。”是那种专业的运动护膝，带着透气孔，看起来就很贴合。

“我不需要。”林初想推开，却被江澈按住膝盖。他的手指带着点凉意，轻轻把护膝往上套，动作仔细得不像平时那个连笔都要摆成直线的人。

“别逞强。”江澈的声音就在耳边，林初能感觉到他呼气时带起的微风，心里像被羽毛扫过，痒痒的。

护膝戴好，松紧刚好，膝盖瞬间被稳稳托住，踏实了不少。林初站起来，不自然地咳了声：“谢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江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明天好好跳。”说完转身就要走。

“喂，”林初忽然喊住他，“你……要不要看我明天补测？”问完就后悔了，脸颊发烫，好像自己多稀罕他来看似的。

江澈脚步顿了顿，转过头，夕阳的光落在他眼里，亮得惊人：“嗯，我来。”

第二天补测，林初站在起跳线前，远远就看见江澈站在操场边，手里没拿书，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张潇在旁边喊加油，沈念举着手机准备录像，可林初的目光，偏偏就落在江澈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摆臂，蹬地，身体像轻盈的鸟一样腾空。落地时膝盖微屈，护膝稳稳卸去冲击力，比想象中稳得多。

“两米一五！”体育老师报出成绩时，张潇已经冲过来抱住他，“初哥牛逼！”

林初笑着推开他，转头往江澈那边看。江澈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大表情，可嘴角那点浅浅的笑意，却比阳光还晃眼。

走过去时，林初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怎么样，比你那季军强吧？”

江澈点头，眼底的光软得像化开的糖：“嗯，很强。”

风从操场吹过，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林初看着他，忽然觉得，以前觉得江澈是书呆子，大概是自己瞎了眼。这家伙认真起来的样子，好像……还挺让人动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