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林初在机场托运行李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手机里依旧没有母亲的消息，通话记录停留在那天被挂断的瞬间，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机揣进兜里，转身走向安检口。

飞机穿越云层时，他翻开那本《恒星演化史》，江澈的字迹在光影里浮动。忽然想起高二那年，两人躲在天文馆的观测台里，江澈指着星图教他认猎户座的腰带，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的手背，留下比星光更烫的温度。那时的时间过得很慢，慢到足够他们数完所有亮星的名字。

落地时是当地的清晨，空气里带着湿润的凉意。林初站在出口，看见举着写有他名字的牌子的人——江澈穿着卡其色风衣，头发比从前短了些，眼神却还是亮的，像藏着整片星空。

四目相对的瞬间，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江澈先笑了笑，走上前接过他的背包：“路上累了吧？实验室旁边的公寓给你收拾好了，能看见猎户座。”

林初跟着他往停车场走，脚步有些发飘。路过一片草坪时，几只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起，恍惚间竟像那年高中毕业典礼上，漫天飘洒的纸飞机。

“我妈……”林初终于找回声音，带着点沙哑，“还在生气。”

江澈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侧过头看他：“会好的。就像星星，有时候会被云挡着，但从来没消失过。”

合作项目比想象中更忙碌。每天对着星轨数据，讨论模型参数，林初常常在深夜抬头时，看见江澈还在电脑前敲代码，侧脸在台灯下柔和得像被月光镀过。有次他半夜惊醒，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江澈的外套，口袋里还别着那枚他们一起打磨过的星图徽章。

秋分那天，团队组织去郊外观测。林初调试望远镜时，江澈从身后递来一杯热可可：“猎户座快升到最佳观测角度了。”

他顺着镜头望出去，参宿四在夜空中亮得耀眼。江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高中毕业时说去北方看雪，还算数吗？”

林初的心跳漏了一拍，转过头时撞进他的眼里，那里的光比星星还亮。他想起母亲渐渐松动的语气——上周视频时，她没再提反对的话，只是反复叮嘱“按时吃饭”，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没说出口的牵挂。

“算。”林初握紧手里的热可可，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底，“等项目结束，我们一起去。”

观测灯的光晕里，江澈笑起来的样子和很多年前重合。风穿过草甸，带着秋夜的清冽，却再也吹不散那些重新聚拢的星光。

林初知道，未来的路或许还会有风雨，但只要抬头能看见猎户座，身边有想见的人，就足够勇敢地走下去。就像那些在宇宙中穿行的星光，哪怕跨越千万光年，也终究会抵达属于自己的璀璨。

林初抵达合作团队所在的城市时，已是傍晚。夕阳将天空晕染成橘红色，像极了他和江澈在天文馆楼顶看过的某次晚霞。他拖着行李箱，按照江澈之前发的地址，找到那栋坐落在山坡上的公寓。

推开门，屋内简洁明亮，阳台上摆着一架小型天文望远镜，正对着猎户座即将升起的方向。桌上放着一张便签，是江澈的字迹：“先休息，晚上等你一起观测。”

林初放下行李，走到阳台。晚风带着山间的草木气息拂来，他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心中那股因母亲电话而产生的焦灼，竟慢慢平复了些。

夜幕降临，猎户座如期出现在夜空。林初调试好望远镜，刚准备仔细观测，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来了？”江澈手里拿着两瓶水，走到他身边。

“嗯。”林初应着，目光却仍胶着在望远镜里的星群上。

“看什么呢？”江澈也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参宿四，”林初轻声说，“还是那么亮。”

江澈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林初，其实这次合作……是我争取的。”

林初猛地转过头，眼里满是惊讶。

江澈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的星辰：“我知道你还在犹豫，也知道阿姨那边……不容易。但我想，我们总得有个机会，不是吗？”

林初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喉头有些发紧。他想起这些年，自己因为母亲的反对，总是在他和江澈之间，在梦想和现实之间，反复拉扯、退缩。而江澈，却一直像那颗坚定的恒星，默默守在他能看到的地方。

“对不起。”林初最终只说出这三个字。

江澈转过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温柔：“不用说对不起，林初。我们都在朝着自己认为对的方向走，现在，我们又走到同一条路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林初全身心投入到项目中。和江澈一起讨论数据、构建模型，默契依旧。偶尔，江澈会在休息时，拉着他去附近的天文台，或者在公寓的阳台上，分享彼此这些年的经历。

林初也会在晚上，悄悄给母亲发信息，讲他在这里的工作，讲看到的有趣的天文现象，只是绝口不提江澈。母亲的回复从最初的冷淡，渐渐变成了偶尔的关心，会问他吃没吃好，穿没穿暖。

项目进行到关键阶段，需要连续几天熬夜观测。一天凌晨，林初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给他披上了衣服，还听到了极轻的叹息声。

他睁开眼，看到江澈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安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情绪复杂而深沉。

“怎么醒了？”江澈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

“你怎么还没睡？”林初揉了揉眼睛。

“再检查一遍数据，”江澈指了指电脑，“快结束了。”

林初坐起身，看着江澈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项目成功结题的那天晚上，团队举行了庆功宴。林初喝了点酒，脸上有些发烫。散场后，江澈送他回公寓。

走到楼下，林初停下脚步，看着江澈：“江澈，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江澈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鼓励的笑容：“好。”

林初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那边传来母亲带着睡意，却难掩关切的声音：“喂？小初啊，这么晚了还没睡？”

“妈，”林初的声音带着酒意，也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项目结束了，很成功。还有……我和江澈，我们又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林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母亲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小初，妈……妈不是要逼你。妈就是怕，怕你过得不好，怕别人对你指指点点……”

“妈，”林初的眼泪也掉了下来，“我知道。但和他在一起，研究星星，我很快乐。真的。”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母亲轻轻说：“快乐就好。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有空……就带他回来看看吧。”

林初瞬间泪崩，用力点着头，尽管母亲看不到：“嗯！妈，我爱你！”

挂了电话，林初转身，看到江澈就站在不远处，眼里也闪烁着泪光。

“阿姨……”江澈有些紧张地问。

“她同意了。”林初笑着，扑进江澈怀里。

江澈紧紧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带着颤抖：“太好了，林初，太好了。”

月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远处的猎户座在夜空中熠熠生辉。林初知道，属于他的那片星空，终于彻底亮了起来，而他，将和最爱的人一起，在这片星空下，勇敢地走下去，探索更多未知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