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冰蓝色的神明
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方才还充斥着刺耳嘲笑和污水咕咚声的垃圾角，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空气不再流动，弥漫的恶臭被一种更凛冽、更纯粹的气息蛮横地驱散——那是某种接近于绝对零度的、能冻结一切生机的寒冷。
水面突然结出蛛网状的冰纹，刺骨的寒意顺着王默的指尖瞬间蔓延，王默甚至来不及思考这骤变的原因，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指尖传来的触感夺走了。冻得她手指发麻。
王默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指尖触碰的地方——蛛网状的冰纹正以她触碰的那一点为中心，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冰，冰晶疯狂向外蔓延，像是无数朵冰莲骤然绽放。
那不是自然的冻结，而是一种带着明确意志的、近乎侵略式的净化。冰层不是白色，而是一种极其诡异、泛着金属光泽的幽蓝白色。像是把极地最深处的寒冰整个挖了出来，强行塞进了这肮脏的臭水沟。死鱼被禁锢在冰层里，僵硬的鱼眼空洞地瞪着灰蒙蒙的天空。
“咔……咔嚓……”
冰晶生长的细碎声响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它们不是平铺直叙地覆盖，而是争先恐后地绽放，如同无数朵剔透而狰狞的冰莲，瞬间吞噬了油污、垃圾和所有不堪入目的秽物。几条翻着白肚的死鱼被瞬间封存在冰层中心，僵硬的鱼眼空洞地瞪着灰蒙蒙的天空，成了这场诡异冰葬最刺目的陪葬品。
“啊啊啊！鬼、鬼啊——！”
一个女生率先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那女生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蹭，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被那冰寒吞噬。
文茜脸上那恶毒的狞笑彻底僵住了，她像被钉在原地。她精心涂着亮晶晶唇彩的嘴，此刻张成了一个可笑的“O”型，看起来像个拙劣又恐怖的小丑面具。她手里的那半本素描本从脱力的指间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那声响清脆得令人心慌。
所有围观的同学都像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惊恐万分地向后缩去，你推我搡地挤成一团，看向冰面的眼神充满了最原始的、面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在这片极致的混乱与极致的寂静形成的诡异反差中，王默感到一股无比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她。整个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托起。她整个人轻飘飘地悬离了地面，仿佛重力在此刻失去了意义。她惊愕地俯视脚下——
污浊的黑水在凝固，彩色的油污被一种强大的力量强行剥离、扭曲，冻结成一道凝固的、丑陋的彩虹。更多的死鱼沉入冰层最深处，鱼眼空洞地瞪着天空，变成一片片模糊而扭曲的灰色剪影。
“人类的孩子，都这么不怕死的吗？”
那声音清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像两块万载寒冰轻轻碰撞发出的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非人间的疏离和空灵。它奇异地压下了所有嘈杂，不是靠音量，而是靠一种绝对的、宛如法则般的威严，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耳膜，甚至灵魂。
刹那间，她的呼吸和心跳仿佛一同被夺走了。
王默猛地抬头。
她对上一双足以吞噬一切心神的眼睛。那不是人类能拥有的眼睛。那是两潭冻结了千万年的冰川湖，是宇宙深处最寒冷的星云核心。那极致冰冷的湖蓝色瞳孔里，仿佛将万里冰川的孤寂和最深海沟的幽暗都浓缩在了其中，虹膜边缘甚至泛着一圈非人般、冰冷的金属光泽，没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的、神祇审视蝼蚁般的漠然。
冰蓝色长发的少年静立在冰层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冰眸甚至没有分给吓傻的文茜等人一丝一毫的注视，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尘埃。
他那头长发并非静态，而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发尾闪烁着细碎的光点，仿佛凝结着永不融化的寒霜。他身上似乎流淌着静谧而强大的能量。
他身穿素白的长袍，式样古老而陌生，袖口和衣摆用银线绣着繁复而神秘的水波纹，随着能量的流动隐隐发光。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细链，链子上坠着一颗剔透的玻璃珠，里面清晰地封印着一朵小小的、却如同在永恒燃烧的红莲被清晰封印，在夕阳残光下，散发着与周遭冰冷格格不入的、诡异而温暖的红芒。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脚下——
那些肮脏的污水、腐烂的果皮、扭曲的塑料垃圾，在触及他鞋底的瞬间，竟像被某种绝对洁净的领域排斥一般，全部化作淡蓝色的雾气消散了。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他生来就立于纯净之巅，世间一切污秽连靠近他都不被允许，这种洁净带着一种近乎暴力的神圣感。
王默张了张嘴，喉咙却被巨大的震撼和无形的威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类的孩子，你弄脏了我的湖。”
少年淡淡道，声音空灵、淡漠，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水底传来，直接回荡在人的脑海里。
湖？可这里明明是臭水沟……
巨大的荒谬感甚至冲淡了一丝恐惧。王默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磁石吸引般落在他腰间的玻璃珠上。
距离更近了，她能看得更清楚。
玻璃珠内部，那朵小小的红莲花瓣上，刻着歪歪扭扭、却让她心脏骤停的两个字母——
MW。
那是她三年级春游时，用捡来的碎玻璃在石头上磨了又磨，最后用红色彩笔小心翼翼描画进去的、独属于她的标记！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吞没了她，甚至暂时压倒了面对神明的恐惧。
“这不是……我的吗？”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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