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记忆消除
时间，仿佛在水王子那几不可查的瞳孔微缩中，被无限拉长。
他——净水湖的主人，目睹过王朝更迭、星辰陨落的古老存在，那如同精密仪器般永恒运转的、冰封的心绪，竟因为一句来自脆弱人类的质问，产生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错拍。
“这不是……我的吗？”
女孩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像一颗投入万古冰湖的石子，蛮横地砸开了冰面。
认出来？ 这个认知本身，就构成了对他认知体系的冒犯。一颗被他无意间收藏、视作漫长岁月中一粒微尘的玻璃珠，竟会被其原本渺小如蜉蝣的造主所辨认。这仿佛是一种……因果的倒错。
更令他无法理解的是她的反应。在那双暖褐色的眼眸深处，他能精准阅读的情绪本该是：恐惧、敬畏、崩溃——一如岸边那些挤作一团、瑟瑟发抖的其他人类幼崽。这是他应得的，是低位生命面对至高存在时刻入基因的本能。
然而，他没有看到这些。
他看到的是一种近乎莽撞的、燃烧般的惊讶，一种不顾自身渺小、执拗地要寻求一个答案的炽热光芒。那光芒过于灼目，竟让他那早已习惯于反射一切、而不容任何事物侵入的冰封心湖，被烫出了一圈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涟漪。一种陌生的、几乎已被他遗忘的困惑，如同深水下的气泡，悄然浮起。
这不合逻辑。
于是，一种更强大的、源自本能的排斥汹涌而来。他必须修正这个错误，抹平这不该存在的波动。秩序的维护者，绝不能先于秩序本身而失控。
“你认错了。”
他的声音比净水湖最深处的寒铁更冷，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刻意强化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威严。他必须用绝对的冰冷，去封冻刚才那一瞬间心湖上不该出现的裂痕。
他抬起手，指尖的动作不再是之前那般随意。这一次，他并指如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古老而玄奥的银色轨迹——那是水印记的古老符文。比之前浓郁十倍、冰冷百倍的冰蓝色仙力在他指尖疯狂汇聚，不再是柔和的光，而是凝成了无数细密尖锐的冰晶棱刺，环绕飞舞，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微嗡鸣。这股力量不再仅仅是消除记忆，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志，要将“王默与水王子相遇”这件事本身，从时间的纤维中彻底剜除。
“遗忘吧，这不是你该触碰的永恒。”
“人类，不该记得我的存在。”
那团蕴含着可怕力量的冰蓝色光簇，如同拥有生命的寒冰箭矢，锁定了王默的额头，蓄势待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响起。
来源并非水王子，也非任何他所能感知的仙力源头。而是来自那个人类女孩的发间——那枚粗糙的、缺了一瓣、用红色颜料笨拙修补过的莲花发卡。
此刻，那枚本该是死物的发卡，正滚烫得骇人！一股微弱却极其坚韧的暖红色流光，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发出的最后嘶吼，猛地从发卡中迸发出来，在她额前形成了一面薄如蝉翼、却瞬间凝实的红色光盾！
“锵——！”
冰蓝色的记忆消除法术狠狠撞上了那面小小的红色光盾，竟发出了宛如金属交击的清脆鸣响！
冰与火的力量剧烈冲突，迸溅出无数蓝红交织的光点，像一场微型的星辰爆炸。冰冷的白雾与炽热的气流同时蒸腾而起，模糊了王默瞬间变得苍白的脸。
有干扰？ 水王子完美无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真正的裂纹。他的目光如最锐利的冰锥，猛地射向法力波动的真正源头——垃圾堆的阴影深处。
他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东西”——
一个脏兮兮的、肢体有些扭曲的娃娃。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周围的腐烂垃圾融为一体，眼睛是两颗空洞的塑料珠。
但，就在十分之一秒前，他绝对感知到，从那空洞的眼部位置，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粉色仙力！ 那仙力带着一种守护和羁绊的意志，与他所知的任何力量体系都截然不同。
（罗丽：糟了！能量波动还是被他察觉了！静止！绝对静止！）
娃娃内部，罗丽残存的意识吓得几乎要消散，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彻底切断了所有能量外泄，将自己完全伪装成毫无生机的物体，连最后一点灵性之光都深深内敛。
水王子的眉头真正地蹙了起来。那是什么？一个被附身的玩偶？某种来自人类世界的低级精怪？它的力量本质如此奇特，竟能干扰他的法术……
然而，那抵抗终究太过渺小。只是螳臂当车。
红色的光盾在坚持了短短一息后，便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飘零的红色光尘，最终彻底消散。那枚莲花发卡上的红光彻底黯淡下去，甚至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但，它已经完成了使命——那拼尽全力的、短暂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阻挡，终究是偏斜了法术最核心的“抹除”意志，并将其威力削弱了足足七成！
剩余的、失去了大部分“杀伤力”的冰蓝色光芒，如同温柔的潮水，最终还是涌上了王默的额头，没入了她的眉心。
女孩眼中那抹炽热的光彩，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迅速黯淡、涣散。长长的睫毛如同折翼的蝶，缓缓垂下。她周身的力量被瞬间抽空，身体一软，如同断线的木偶，向前倒去……
在她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光年之外，模糊地烙印在了她记忆的最底层：
“……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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