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教室里的惊醒
一种尖锐的、仿佛要刺破耳膜的铃声,蛮横地钻入她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是手肘被不太友好地猛烈推搡的触感。
“王默!醒醒!快起来,上课了!你想被老师罚站吗?”
同桌不耐烦的声音像钝刀子,将王默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硬生生拽了出来。她被同桌猛地推醒,猛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在教室里。
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瞬间袭击了她,眼前的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闪烁着模糊的光斑和重叠的虚影。她下意识地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野才逐渐清晰。
窗外阳光明媚,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课桌上,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灯光。熟悉的、弥漫着粉笔灰和零食袋气味的空气。
她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窗外阳光刺眼,透过沾着灰尘的玻璃窗,在课桌上投下明亮到几乎不真实的光斑,几只麻雀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叽喳吵闹。
“……我睡着了?”
一切都……正常得令人窒息。
仿佛刚才经历的的一切——那冰冷刺骨的污水、文茜扭曲的嘲笑、七彩的油污、瞬间冻结的冰湖、还有那个……
王默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个什么?
她试图去捕捉脑海里那一闪而过的模糊印象,却只捞起一片空茫的雾气,伴随着一阵轻微的、仿佛来自大脑深处的抽痛。像是有人用橡皮擦,在她最重要的记忆页面上狠狠摩擦过,留下了大片无法辨认的模糊残迹和纸张被搓揉后的皱褶感。
“……我怎么了?”
她下意识地喃喃出声,抬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是做了一场……噩梦吗?”
可是,什么样的噩梦,会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又是什么样的噩梦,会让她全身的骨头缝里都仿佛残留着一种近乎冻伤的寒意?
她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素描本——
《消失的河流》
作业完好无损地摊开着,甚至之前被文茜撕破的裂痕也消失了,纸张平整,仿佛那些欺凌从未发生。铅笔描绘的河流线条清晰,鱼儿依旧在纸面上凝固地游动。只是……
她的呼吸骤然屏住了。
在作业的最后一页,本该是空白的地方,多出了一幅画。
一幅绝不属于她记忆的画。
最后一页,多了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
那是一个少年的侧脸肖像。线条干净、利落、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感,下笔肯定得没有一丝犹豫,仿佛作画之人曾无数次凝视过这个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的弧度完美得不似真人,微长的……是什么颜色的头发? 她看不出来,因为整幅画是用HB铅笔完成的,只有单调的灰。
但这单调的灰,却被运用得极具层次,将那种疏离和……某种难以捕捉的、深藏的寂寥,刻画得淋漓尽致。
这画功远远超出了她,甚至超出了她所知的任何人的水平。
谁画的? 什么时候画的? 这画的是谁?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气泡,在她空荡的脑海里翻滚,却得不到任何一个答案。她怔怔地凝视着那幅画,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淹没了她。仿佛她弄丢了某种极其重要、甚至比生命还要沉重的东西。
她茫然地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脸颊,怔怔地看着那幅画。
她……在哭?
为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手指无意识中穿过了校服外套的口袋——
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湿润、边缘锐利的异物。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近乎本能的预感让她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她几乎是屏着呼吸,慢慢地将手伸进口袋,小心翼翼地捏住了那个东西。
冰凉的触感瞬间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奇异地安抚了她脑海中隐隐的抽痛。
她将它掏出来,摊在掌心。
她低头看向掌心——
教室里明媚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照亮了她掌中之物。
那里躺着一片湿漉漉的蓝色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约有她的拇指指甲盖大小,形状完美得像一滴被凝固的湛蓝色水珠。它的颜色是渐变的,中心是深邃如海洋之心般的蔚蓝,边缘则逐渐过渡为一种近乎透明的、泛着珍珠母贝般七彩光泽的银白。它湿漉漉的,仿佛刚刚从深水中取出,表面光滑得不可思议,却又蕴含着一种古老而坚韧的质感。
这绝非她所知任何鱼类或动物的鳞片。它美得不属于这个世界,带着一种静谧而强大的能量。
阳光在它光滑的弧面上流淌,折射出细小而璀璨的光点,在她掌心投下一小片摇曳的、如同水波般的光影。
这是什么? 它从哪里来?
她盯着这片鳞片,试图从空白的记忆里搜刮出任何与之相关的线索,却一无所获。只有心脏深处传来一阵阵沉闷而持续的悸动,以及那股怎么也无法忽略的、庞大而悲伤的失落感。
看来,她丢失了一段记忆。
一段……或许镶嵌着这片鳞片,和那幅未完成的侧脸画的记忆。
王默缓缓收拢手指,将那片冰凉而神秘的鳞片紧紧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唯一能证明那段“空白”并非臆想的证据。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明媚到虚假的阳光,暖褐色的瞳孔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与12岁年龄不符的、沉重的迷茫与探究。
那不是傻白甜的困惑,而是一种敏锐者触及到自身命运巨大谜题时的警觉与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