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罗丽的低语
放学铃声如同一声发令枪响，王默几乎是凭借着一种本能，第一个从座位上弹起，像一枚被无形弓弦射出的箭，冲出了教室门。她完全无视了身后同学诧异的目光和老师可能投来的不满视线，此刻，她的整个世界都收缩了，收缩成那个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沉甸甸的书包。
里面装着的，是她混乱世界的唯一坐标，是颠覆她十二年认知的、冰冷而灼热的证据。
她一口气跑回家，肺叶火辣辣地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冲进家门，甚至来不及换鞋，也顾不上和妈妈打招呼，她径直冲回自己的小房间，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绝对的安全。绝对的独处。
她需要这个。急需。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剧烈奔跑后尚未平息的、粗重的喘息声。夕阳西沉，赤金色的余晖透过不算干净的玻璃窗，斜斜地洒进来，在书桌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温暖却莫名显得孤寂的光带。
王默拉开书包拉链，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她没有去碰那些枯燥的课本和作业，而是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将那个破旧的、穿着褪色粉色旧礼服的罗丽娃娃，捧了出来。
她用手指轻轻拂去娃娃金色头发上沾着的一点灰尘，然后郑重地将其安置在书桌最中央，那一片夕阳的光辉正好能笼罩住它的地方。
接着，她取出了那两件“证物”。
那片湛蓝色的、泛着珍珠母贝光泽的鳞片，以及那块看似平凡无奇的白橡皮。
她将它们并排放在罗丽娃娃的面前，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跨越维度的呈堂证供。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脏的狂跳。空气中弥漫着旧家具、纸张和窗外飘来的淡淡饭菜香，一切平常得可怕，与她正在做的事情的诡异性质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罗丽……”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气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又裹挟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绝望的恳求。
“我知道……你可能听不懂。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疯了产生的幻觉。”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但是，如果你能听见……如果你和昨天发生的事情有关……求求你，给我一点提示，好吗？任何一点都好……我……我需要知道。”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远处街道传来的、模糊而持续的车流噪音，像是一片永不停歇的背景音，更反衬出房间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秒。两秒。十秒。
什么都没有发生。
罗丽娃娃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塑料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嘴角那抹固定的、甜美的微笑此刻看起来像是一种残酷的嘲讽。鳞片冰冷地反射着夕阳，橡皮静静地躺着，死气沉沉。
王默的心，像一块被抛入深海的石头，慢慢地、无可挽回地沉了下去。
果然……是我想多了吗？是因为被文茜欺负得太狠，压力太大，所以产生了这么荒诞的幻觉？那片鳞片也许只是什么奇怪的玩具零件，那幅画也许是我梦游时画的……
巨大的失落和自我怀疑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要崩溃地伸出手，想去收回那两件可笑的“证物”。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橡皮的那一刻——
异变，毫无征兆地陡生！
首先产生反应的，是那片鳞片！
它毫无征兆地开始高频震颤，仿佛内部有一个微型的引擎被突然启动！表面那些流淌的、珍珠母贝般的幻彩光泽变得急促而混乱，像是一锅被煮开的、炫目的光之粥！它甚至微微悬浮离桌了几毫米，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尖锐无比的嗡鸣声，刺得人耳膜发痒！
与此同时，旁边那块看似普通的橡皮，仿佛被鳞片的异动所唤醒，再次开始发烫！
但这一次，远非上次那温和的暖意！它是滚烫！是灼热！像是有一小块烧红的炭突然被塞进了那块小小的塑料里！甚至有一丝极淡的、如同初生桃花瓣般的粉色烟雾，从橡皮的边缘袅袅逸散出来，带着一股清甜而虚无缥缈的异香，瞬间压过了房间里所有日常的气味！
那缕粉色的烟雾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并未散开，而是精准地、执拗地向着桌中央的罗丽娃娃蜿蜒游去，温柔却又迅速地缠绕上娃娃的身体， primarily 笼罩了它的头部和心脏位置。
在王默骤然收缩到极致的瞳孔注视下——
罗丽娃娃那双原本空洞无神、毫无生气的塑料眼睛，猛地闪过了一抹短暂却无比清晰、灼亮到令人心痛的粉色流光！
那光芒如此强烈，如此鲜活，仿佛有灵魂在其中剧烈地燃烧，瞬间驱散了所有“这只是个玩偶”的错觉！
紧接着，一个声音，直接在她脑海的最深处炸响！
那声音极其虚弱、断断续续，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消耗着最后一丝生命力，模糊得像是从深水底传来，又像是坏掉的收音机里搜到的遥远电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在虚无之中：
“默……默……”
“危……险……”
“契约……不……能……”
“想起……他……”
“曼……多拉……在……听……”
戛然而止。
如同被最锋利的刀一刀切断。
粉色的烟雾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那缕异香也消失了，被普通的空气迅速取代。
鳞片失去了所有活力，“啪”地一声轻响落回桌面，光泽黯淡，恢复了死物的冰冷与沉默。
橡皮的温度骤然褪去，变回了一块普通的、冰冷的塑料。
罗丽娃娃眼中的流光彻底熄灭，又变回了那个破旧、空洞、毫无生气的玩具。嘴角那抹微笑，此刻看起来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苍凉。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秒钟，从未发生。
但王默全身的血液，却在声音消失的瞬间，彻底冻结了。
她像一尊石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记了。
曼多拉？契约？危险？不能想起他？那个声音……在警告我？
那个声音……是罗丽？！她真的存在意识！她一直在那个娃娃里？！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伴随着其中蕴含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意味，以最狂暴的方式摧毁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猛地向后退去，小腿撞在床沿上，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跌坐进椅子里。她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尖叫出声，脸色在夕阳下苍白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冰冷的恐惧感和一种被庞大阴谋笼罩的窒息感，让她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痉挛。
她触碰到了一个远超她想象的世界边缘。
而那个世界的回响，是致命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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