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乃是近年来仁乾太后下令命人新建之所,离金銮殿不远,因此也不逊色于历代帝王的寝宫。
上一世她只被幽禁了一年,那会儿寿安宫还未竣工,只可惜后来竣工了,她也无暇去注意了。
她款步踏入正殿,殿内装饰华丽,明珠璀璨,幽香袅袅。
温恭维紧随其后,躬身行礼道:“娘娘,熙和殿下到了。”
“都退下吧。”
“是。”众侍从应声退下,殿内顿时静谧。
仁乾太后坐在榻上,身着一袭湘色的华丽绸缎宫袍,袍脚缀满了琉璃小珠,轻轻拖曳于地,发出悦耳的摩挲声。宫袍上绣着金红色的牡丹,用细银线勾勒出轮廓,无不彰显雍容华贵。
她的年龄与温恭维相近,却依旧风华绝代,不显岁月痕迹。
祁婉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儿臣参见太后。”
仁乾太后两指夹着玉石棋子,落在镶金的木制棋盘上,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冷淡中透出一股华贵之气:“熙和可会下棋?”
祁婉轻启朱唇,笑意中带着一丝冷嘲:“太后怕不是忘了,儿臣被幽禁于冷宫之中,已有五年之久。昔日所学,即便略有所知,如今也早已随风而逝,不复记忆。”
“五年过去了,哀家以为再锋利的棱角也该磨平了,却未曾想朽木难雕也。”仁乾太后捏着棋子偏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不含半点温度。
祁婉闻言,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她淡淡地回应道:“五年时光,或许在太后看来,足以磨平一切棱角。然而,儿臣自知,有些东西,即便岁月流转,亦难以磨灭。朽木虽难雕,但儿臣之心,却非朽木所能比拟。”
“你倒是长了张伶牙俐齿的嘴。”
言罢,她搁下手中之玉石棋子,捋了捋衣袖,袅袅起身,婷婷行至祁婉跟前,旋即,抬手轻轻挑起了祁婉的下颚,“有鸟焉,虽困于笼,然非笼之不适,实乃鸟本不该拘。若欲驯此等鸟,必用正法。”
“熙和,哀家很欣赏你。”
祁婉微微退了一步,垂眸冷然道:“恕儿臣愚顿,听不懂弯弯绕绕的话,太后召儿臣来有话不防直说。”
“愚钝?”仁乾太后轻笑了一声,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熙和,哀家会等着你心悦诚服的那一天。”
她的目光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透露出一种掌控万物的凛冽寒意。或许在她看来,祁婉就如同一匹脱缰的烈马,而她,自诩是那最出色的驯马者,只可惜人岂能与动物相提并论?
“再过几日,姝儿将行及笄礼之礼,宫中大兴庆典。熙和,你已有五年未曾与阿璟相见了,哀家此番便允你来大典,让你好好见见他。”仁乾太后缓缓收回手,目光如炬,犀利而深邃,那威严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你不可推辞。”
“不可推辞”这四个字她念的很重。
祁婉心中了然,仁乾太后所设之局,实为一条绝路。她深知,无论情愿与否,此行已是不可避免。
祁婉欠身道:“多谢太后。”
“熙和啊熙和,若是当年,你不那般执拗,或许也能免受幽禁冷宫五年之苦。”
仁乾太后轻笑两声,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走向榻边,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寒意:“说不定作为长公主应有的权势、金钱,哀家都会分毫不差地归还给你,只可惜你偏要做那井底之蛙。”
属于她的,她会自己去争,从来都不需要降心相从。
“儿臣散漫惯了,旁人给予的权势再大,于儿臣而言,如同束缚,别无二致。太后若没旁的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慢着。”
仁乾太后两指夹着棋子,看着棋盘漫不经心道:“熙和,哀家记得,你比姝儿年长几岁,哀家这些年将你一直关在冷宫里,一时疏忽了你的笄礼,不过无碍,过几日姝儿的笄礼上,哀家也会为你赐一个表字。”
话到此处,仁乾太后侧目轻瞥祁婉,嘴角微扬,那笑容或许在旁人眼中显得温柔可亲,然而,在祁婉看来,却如同冬日寒风,透着刺骨的寒意,令人心生寒颤。
而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从始至终都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一枚棋盘上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
如今,虞沁或许是自知拿到楼家信物的希望渺茫,又或许是不愿再为区区三百余人的楼家军大费周章了,便又想对她故技重施……
只可惜,太迟了。
人若是沉溺于高位之感,便如坠云雾,生出轻视他人之心,那时的她懵懂无知,以为只要顺从虞沁,她便可拥有一切。
然而,她却未曾料到,自己不过是虞沁手中的一枚棋子,只待时机成熟……
而前世这个时机,正是她的笄礼,那日,虞沁大肆操办,其规模之盛大,前所未有。
然而,祁落姝却用计谋让她目睹自己的面首与他人私通,将她的丑事公之于众。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时,虞沁却让她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斩杀了那两人。
她信了。
可后来,虞沁不仅没有为她辩解一句,反倒是对外宣称自己“慈母多败儿”。
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这一切不过是虞沁与祁落姝处心积虑设下的陷阱,目的就是要将她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让她承受世人的鄙夷与唾弃。
也就是在此后,她便不再顺从虞沁,想要去亲手握住属于自己的权利,可虞沁察觉后,便逼她服下了十二寒霜泪,逼迫她成为其手中最听话的一条狗。
前世那个熙和长公主,名声早已败坏,或许在旁人眼里仁乾太后明事理、慈母心肠,那是因为所有“肮脏”的事都是她来做,即便被人揭露,成为过街老鼠的人也绝不会是她虞沁。
良久,仁乾太后那冰冷的声音传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祁婉的心上,将她点醒。
“熙和,缘何如此出神?”
“太后言重了,儿臣不过是有些倦了。”祁婉无心再与她多言,躬身行了一礼,“谢太后,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