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他们势必会追查到底!”蔺桉雪忧心忡忡道:“你在宫中的日子本就如履薄冰,若是与他们公然对峙,对你百害而无一利。”
“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便是,李戎未喝完的那盏茶便是最好的物证,明日我便会带着花妤入宫探望云璟,若他……”祁婉言至此处,却戛然而止,她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她害怕祁云璟真如他们口中所言那般,是个不折不扣的“傀儡”。
轻风拂过,撩动祁婉发丝,她深吸一口气,道:“我便只能借助百姓之手,还容绣一个公道。”
“殿下,为何这般相助我们?”
祁婉淡然一笑:“我说过,毕竟我们末异本同。”
说是末异本同,可祁婉心里清楚,是愧疚使然。前世她欠容绣的清白,这一世哪怕以身作局,也要还给她。
前世,祁婉去牢狱看望容绣之时,容绣对冤案缄口不言。或许一方面是害怕蔺桉雪的身份被人查出,另一方面则是她知道一个乐妓是救不了她的。
蔺桉雪起身拱手道:“不论如何,这份恩情以安铭记于心。日后若有需以安之处,以安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祁婉走上前将她扶起,“以安,蔺家的清白我无力挽回,但至少容绣的,我可以。”
“我相信殿下。”
*
次日晨曦初露,祁婉向蔺桉雪辞别后,便带着花妤回到了冷宫。
一入冷宫,抬眼就见衿秋手里拿着小黄鱼,抱着归婉坐在石凳上逗它,直到祁婉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她才放下归婉,快步上前相迎。
“殿下,你回来了啦——这位是?”
“花妤,浮香阁的乐妓。”祁婉言罢,旋即转眸看向花妤:“你且先回房中休整一番,稍后随我入宫面圣。”
花妤微微颔首,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去。
“面圣??”衿秋瞪大了双眸,眼里满是惊诧,“殿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祁婉轻拂衣袖,绕过她,坐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此事我回头再与你细说,这几日可曾有什么人来找过我,比如——祁落姝?”
“这倒没有,奴婢听宫里的人说,再过三日便是汝宁殿下的及笄大典了,太后正逼着她学礼仪呢,估计也没空来这儿,”衿秋走上前,为祁婉斟了一盏清茶,“不过前几日倒是有个人来过。”
祁婉端茶的手一顿:“谁?”
“千户大人。”衿秋放下茶壶,道:“他还给您送了不少东西呢,不过您放心,我都已妥善安置在您的房中了。”
祁婉闻言微微皱眉,江羡平白无故给她送东西做什么?倘若此事不慎走漏风声,传入他人耳中,势必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此举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
祁婉问道:“他可有交代什么话?”
衿秋一脸窘迫地挠了挠头,“奴……奴婢给忘了,不过奴婢斗胆猜测,千户大人送来的应该都是些衣服首饰,毕竟前几日汝宁殿下不是烧了您很多东西嘛,此事——”
“都退回去。”祁婉打断道,“他怎么送过来的,就怎么退回去。”
“……啊?”衿秋微微一愣,旋即欠身道:“是。”
待衿秋走后,祁婉便从衣袖中掏出了容绣给她的那个檀木盒子。
她轻启盒盖,小心翼翼地取出盒中之物,这小小的檀木盒中,不仅仅只有一枚阁主令牌,还放着几张写满字的黄麻纸,纸上清晰地记录着浮香阁上下三十余名女子的姓名、年龄,以及她们如何来到浮香阁,甚至有的连亲人罹患何病、每日所需银两几何都记得一清二楚。
容绣几乎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这些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祁婉站在那里,手中摩挲着那些黄麻纸,心里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不知道为何她总能从容绣身上看到柳姨的影子......
柳姨和柳叔又何曾不是把自己的半生都给了与他们毫不相干的祁氏姐弟。
*
祁婉将盒中物品一一放回,合上盖,重新塞入袖中,而后起身步入房中,换了身衣裳。
三日后便是祁落姝的及笄大典了,她没想到,那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不过三天于她而言,也足够让鱼儿上钩了。
毕竟,陆铭在浮香阁做的那些事一旦传出,陆远山必定会想着将浮香阁尽快除之而后快,然而她就等着陆远山狗急跳墙。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却并未心急火燎地带着花妤去往长生殿面圣,因为她记得太后每日辰时和晌午过后,都会来一趟长生殿探望祁云璟,但过不了一个时辰便会离开。
故而未时过后,她才带着花妤前往长生殿。
可伺候祁云璟的人,上至公公,下至女婢,几乎皆是太后的眼线,她迫不得已,唯有借“带美人觐见云璟”之名,才得以进入殿中。
殿内,宽敞而明亮。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祁云璟衣衫凌乱地躺在床榻之上,那华贵的锦缎被褥此刻也显得有些褶皱不堪。祁婉小心翼翼地走进,隐隐约约看见床榻上好似有几个女人正一个接一个地给他喂着鲜果。
其中一个女子娇笑着,声音如同夜莺般婉转:“殿下,您再吃一口嘛。”
这声音在祁婉听来却格外刺耳,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酸涩。
其实她不怕自己在祁云璟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只怕祁云璟性情大变,甘愿沦为虞沁的掌中之物。
起初她不相信虞沁真的有这个本事在她不在的这几年,彻底扭转一个人的心性,可如今事实就摆在她眼前。
床榻上的人像是注意到了她们,连忙手忙脚乱地爬了下来,动作仓促而狼狈。他的衣衫不整,腰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慌乱之中,他还不小心踩到了床榻边缘的锦被,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阿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却又难掩心虚。而他的脸上甚至还清晰地残留着几个女子的唇印,那嫣红的印记在他的面容上显得格外扎眼。
与此同时,他床上的三个女子也陆陆续续下了床,其中两人祁婉再熟悉不过了。
那两人是左谏议大夫王欲的掌上千金,也是一对姐妹花。
只是王欲此人心机深沉、狡猾多端,前世他没少为太后献计献策,而这些计策往往都是阴险毒辣、居心厄测的。
当年拦截燕平镇寄往幽都的奏本,便是他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