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秋嘴唇微微颤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她用衣袖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缓缓站起身来,欠身道:“奴婢这就去。”
衿秋走后,她简单地梳裹了一番,便戴上金簪,打开了房门。
然而,门扉一开启,她抬眸便瞧见一个身形挺拔如松,手持玄剑的男人伫立在眼前。
祁婉的目光凝滞须臾,但很快便恢复如初,因为眼前之人,她见过,乃是顾峥的亲卫齐毅。
齐毅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有力:“属下奉侯爷之命,特来给殿下带来一条路。”
“一条路?”
“有的路,看似无形,实则有形,刑部那边已是铁证如山,殿下觉得,仅凭您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胜过万千口舌吗?”齐毅直起身,目光炯炯地看着祁婉,正色道:“孤雁难飞,孤掌难鸣,想必殿下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如今侯爷这是将棋子递到了殿下手中,就看殿下,是选择舍弃,还是落下这颗棋。”
他说着,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颗黑色棋子,将其递到了祁婉面前,那棋子在阳光的映照之下,泛着幽幽暗暗的光泽。
祁婉看着眼前的黑子,心中却只觉荒唐可笑至极,这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的不过是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精心设下的局罢了。
若是换作前世的她,或许还会因这突如其来的“好意”而心生触动,然而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人了,但凡稍微动一下脑子,便能看出,这是顾峥设下的一个局。
而从一开始,便是她自愿走入这局中。
“你们主仆二人,当真是连行事作风都如出一辙,”祁婉冷笑了一声,而后伸出手,将齐毅掌心的那颗黑色棋子捏在指间:“好一个将棋子递到我手中,容绣和蔺桉雪都是你们的人吧,‘反客为主’这四个字,你们侯爷倒是运用的炉火纯青。”
可齐毅说的没错,孤雁难飞,孤掌难鸣。
一个空有其名的身份,以及一张随时可能被指为“捏造”的花名册,并不能被掀起多大的风浪,可若是顾峥也置身于这局中,那么陆远山必败无疑。
“殿下,有一人,您或许用得上。”
此话一出,数个身形高大的精卫便架着一个模样分外憔悴的乐妓缓缓而来。
那乐妓衣衫褴褛,发丝凌乱不堪,面色苍白仿若宣纸,眼神之中满是疲惫之色与惊恐之态,脸颊之上还残留着几道若隐若现的泪痕。
她的身影在他们的夹持之下显得愈发孱弱不堪,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她吹倒。
齐毅:“余下之事,就看殿下的了。”
祁婉一时语塞,话说的好听,可实际上,分明是把这一堆棘手之事,毫无保留地丢给了她。
她不徐不疾地朝着那乐妓走去,旋即俯下身,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捏起了那乐妓的下巴。
那乐妓满脸惊恐,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仿佛一片在狂风中瑟瑟颤抖的树叶,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哑声道:“给我一笔银子,放我和我的孩子平安离开幽都,只要你答应,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祁婉直起身,声音清冽如泉,“你们侯爷自己弄来的人,自己用吧,我用不上。”
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声音骤然响起:“殿下!您要的东西奴婢拿来了。”
衿秋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她气喘吁吁地一路飞奔至祁婉面前,而后微微欠身,稳稳地将那个精致的木匣子递到了祁婉面前。匣面上的雕花精美绝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芒。
祁婉微微侧身,眸光落在了那木匣子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殿下,这不是您从浮香阁带回来的那个吗?”衿秋的声音带着些许急促。
祁婉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接过木匣子,轻轻抚摸着匣面的雕花,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向了远方。
其实她最初并不明白容绣为何要将这些交给她,现下想来,这或许也是顾峥的主意。
她又一次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成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玩物,成了他们一群人眼中自以为是的跳梁之人。
那看似运筹帷幄的自信,如今想来,也不过是一场虚妄的幻梦罢了。
容绣的清白她会还,可此事过后,她们将再无瓜葛。过往的情谊,终究在她与陆远山的这场对弈中消磨殆尽。
顾峥想要控制她,只可惜她不会再像前世那般甘愿沦为他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她是先帝亲封的长公主,即便要与他人为伍,也应当是整个棋局的操纵者,而绝非是任人随意摆布的棋子。
她将木匣子塞入袖中后,决然地迈开步子,大步走了出去,衿秋等人见状,赶忙紧随其后。
*
当他们行色匆匆地抵达浮香阁时,阁外已然贴上了封条,祁婉果断抬手一把撕掉了那极为醒目的封条,而后猛地推开门,只听“吱呀”一声,沉重的门缓缓地打开,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破败狼藉之景。
阁内尘埃满地,桌椅倾倒,帷幔残破,昔日的繁华盛景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不堪与破败凋零。
衿秋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道:“殿下,这……”
祁婉没有回应,她环顾着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阶梯下角落处的一道人影上。
她缓缓走近,只见那人影蜷缩着,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
祁婉蹲下身,轻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颤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污垢和泪痕的脸。
“笙笙……”那人声音沙哑微弱。
“红袖,其他人呢?”祁婉眉头紧皱,“发生了何事?”
红袖哽咽着说道:“朝廷的人……来了之后……说我们在大典之上行刺……可我们没有……更何况紫阳清的事尚未了结……朝廷又怎会让我们这些戴罪之人去大典奏曲……他们就借着这个罪名……要抓我们去审问,锦兰她们拼了命将我藏了起来……说你会来救我们的……阁主给了我们庇护之所,我们也该还给阁主这份恩情了。”
“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申时。”
祁婉闻言,手不自觉地握紧,骨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衿秋,好好安置她。”
衿秋一脸焦急:“殿下,您这是要去哪?仅凭咱们是敌不过他们的啊。”
“不,我要陆远山亲自来找我。”
祁婉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未落,人已抬步匆匆离去。